阿里斯是一家希腊俱乐部,和奥利匹亚科斯以及帕纳辛奈科斯一样,属于综合型俱乐部。
在希腊,财力雄厚的俱乐部会管理着一支足球队和一支篮球队。
这些俱乐部不会因为管理两支不同领域的球队而财政吃紧,反而可以在两个领域都获得不错的收入。
但他们的名声仅限于希腊,在英格兰,没多少人觉得阿里斯是家了不起的俱乐部。
一开始,曼城球员都不太拿阿里斯当一回事。
只有曼奇尼非常重视这场比赛,不停地给队伍灌耳音。
“不要轻敌,他们小组赛战平了勒沃库森,主客场双杀了马德里竞技!”
曼城球员仍然不当一回事。
勒沃库森?马德里竞技?他们也都只是联赛普通中上游球队而已。
王诺也不觉得阿里斯会是曼城的对手。
去年在标准列日,王诺就和同为希腊球队的帕纳辛奈科斯在欧联杯16强交过手。
他发挥出色,并且进了球,当然,他还记得被西塞铲伤后法国人懊悔的表情。
这场比赛,曼奇尼让王诺出任首发,因为王诺有和希腊球队交手的经验,而且他在欧联杯确实很强。
王诺目前在欧联杯已经打入5个球,并列排在欧联杯射手榜第5位。
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波尔图的法尔卡8球、胡尔克7球,那不勒斯的卡瓦尼7球,以及莫斯科中央陆军的敦比亚7球。
原本这场比赛,是王诺向欧联金靴发起冲击的好机会,然而,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在比赛前两小时,他再一次给艾米莉亚克拉克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响了几声,竟然接通了。
“你终于接我电话了!最近出什么事了,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
王诺刚说了两句,就被对面打断了。
“我是艾米莉亚的哥哥。”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
“噢,你好!”
“你好,手机里你的备注是‘龙的传人’,请问怎么称呼?”
“噢,我是艾米莉亚的朋友,叫我JACK就行,她还好吗?一直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
王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抱歉,JACK,我只能告诉你她在医院,这几天不方便,如果有事找她,还是过几天再联系吧。”那个男人说道。
“等等,医院?她生病了?”王诺心里咯噔一下,“能让她接个电话吗?”
“恐怕不行。”
就在这时,王诺突然隐约听见那边忽然传来艾米莉亚的声音,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很奇怪。
“不要……担心…….很好……我。”
“安妮!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边艾米莉亚的声音根本不对劲,就像一个英语初学者在练习基础发音。
“抱歉,我得挂电话了。”电话里重新变回了艾米莉亚她哥哥的声音。
“等等!给我个地址,给我个医院的地址好吗?我想去探望她,我很担心。”王诺说。
那边停顿了几秒,好像在思考是否要拒绝王诺。
“拜托了!我是她很好的朋友!”
电话那边又静默了几秒钟。
“好吧,只能上午9点到11点之间来,每天只有两小时的探视时间。”艾米莉亚的哥哥给王诺提供了一个叫作国家神经外科医院的地址。
“好的,谢谢!”
......
挂了电话,王诺心乱如麻,很明显,艾米莉亚一定出事了。
他试着深呼吸,但是仍无法平静下来。
该死!会是什么情况?她出了车祸?还是什么?
种种猜测在王诺脑海中盘旋,各种疑问,各种幻想出来的画面都涌上来了。
时间距离比赛开始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通常在这个时候,王诺早就心无旁骛准备比赛了。
但这次,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
王诺的脑子里不再仅仅想着赢球的事了,真的,就像原本平整的木板正在被一把电锯从中间一分为二。
一半是比赛,另一半是伦敦那个医院的地址。
王诺只想等比赛一结束就立刻赶过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他找到曼奇尼,罕见地撒了个谎。
“我家里出事了,有人进医院了。”王诺对曼奇尼说,“比赛结束我能提前离开吗?”
曼奇尼直视着王诺的眼睛,彷佛能看穿一切。
“赛后再来问!”意大利人声音冷冰冰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或者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打发回去,你愿意吗!”
王诺连忙摇了摇头。
王诺当然不愿意,比赛肯定是要踢的。
王诺明白头儿的意思,他们现在在希腊,距离伦敦两千多公里呢,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抛除杂念,先好好比赛!
于是,他开始不停暗示自己,在此之前失联好几天了,不必急于一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提前行动,想办法买到了比赛结束后最近一趟飞往伦敦的机票。
他想好了,等比赛之后,就立刻回伦敦,但在此之前,必须要把这场球踢好!
其实如果没有赛前那通电话,这次来希腊其实一直挺愉快的。
曼城此次希腊之旅受到了主队阿里斯俱乐部的盛情款待,阿里斯不仅将这次对决看作在欧联杯中更进一步的跳板,同时也将其视作与英超土豪曼城就此建交的绝佳契机。
阿里斯俱乐部专门为曼城举办了晚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并且还在开赛前举行了一场烟花表演。
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王诺拉着小球童站到了察里劳乌球场的草坪上。
这个球场很小,和比利时很多俱乐部的球场类似,看台没有包顶,球场照明仅依赖四个角的巨大探照灯。
看台底层离球场足有六七米高,还围着高高的铁丝网,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球迷们的热情。
比赛开始之后,现场球迷们一刻都没有消停,永远在欢呼和唱歌,不断营造着主场的气氛。
在此之前的热情款待和彬彬有礼都掩盖不住足球比赛的本质,比赛一开始,阿里斯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阿里斯不是温顺乖巧的绵羊,他们是一支很有竞争力的球队。
他们的球员能力有限,但态度非常积极,每球必争。
他们似乎早就研究透了曼城的打法,让曼城全队上下踢得都很不舒服,一度有种在足总杯碰到英甲或者英冠硬骨头的感觉。
阿里斯有一项引以为傲的纪录,那就是近40年来他们在欧战主场保持不败。
这场比赛,他们的目标就是不让曼城拿到客场进球,并将这个纪录保持下去。
王诺在场上兢兢业业踢完整个上半场,没有多少亮眼的表现,除了一次精彩的过人戏耍了阿里斯的后卫拉扎里迪斯。
但也就是这个过人,让英格兰远征军们想起了赛前看到的这名后卫的名字,然后几乎快乐了一整场。
因为拉扎里迪斯正是曼城前新闻官罗茜被曝出轨的男人的名字,他们重名。
于是,在下半场阿里斯改变打法侧重防守导致比赛变得沉闷之后,无聊的英国人们就开始在场边调侃了。
每次拉扎里迪斯碰到球,曼城球迷就喊出各种各样的口号。
“拉扎、拉扎,罗茜最近还好吗!”
“我们爱你,拉扎!和你爱罗茜一样!”
再后来,拉扎里迪斯的每次触球,都会得到曼城球迷的喝彩,还有人朝着他大喊,“快,远射!”
就这样,拉扎里迪斯在没有做任何事情的情况下,无厘头地成为了曼城球迷的宠儿。
曼城球迷一向如此无聊,这并非先例。
在去年12月份和萨尔茨堡红牛的欧联杯小组赛里,他们也曾热捧过一位对方球员——
从巴甲弗鲁米嫩塞初登欧洲赛场的阿兰。
而起因是由于阿兰是一个非常大众化的英国名字,类似于中文里的“王建国”之类的名字。
那场球王诺建功,曼城大胜,比赛后半段,球场里便开始响亮地回响着曼城球迷的歌声:
“阿兰、阿兰,给我们招招手!”
“阿兰、阿兰,曼城的好朋友!”
“喝完一罐红牛,阿兰秒变超人!射门!射门!”
搞笑的是,去年圣诞的时候,阿兰还拍了一段视频,送给曼城,感谢曼城球迷的喜爱,并祝福曼奇尼能带队取得好成绩。
而今天拉扎里迪斯的反应看起来也是一样,他很享受英国远征军们的搞怪,还在一次触球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气氛中,比赛的下半场同样波澜不惊地结束了,两队0比0的比分保持到终场。
王诺在第75分钟被巴洛特利换下。
本场比赛他没有进球也没有助攻,踢得有失水准,但比起对面的日本前锋坂田大辅仍要强出不少。
王诺小跑着下场,他和曼奇尼轻轻击掌之后,曼奇尼就已经猜到了王诺的心思。
“你提前回去吧,路上小心点。”他说。
王诺没有在更衣室多呆一秒,换了衣服就离开了,然后他打了个车直奔机场。
......
第二天早上九点,王诺就到了艾米莉亚克拉克哥哥给的那个地址处。
那是一座美丽红砖盖起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
王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围巾、棒球帽和一副大墨镜,手里拿着一个写着speedy recovery的贺卡作为伪装。
本来他还买了一束鲜花,但是被医院拒之门外,不让带进去。
而且,由于没有预约探视,按照规定,他也不被允许入内。
但这难不倒王诺,不一会儿,王诺就从侧门熘了进去,穿梭在医院外科病房的走廊之中了。
然后,他被一个好心的护士带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里。
在那里,他见到了才从ICU出来没两天,躺在病床上的艾米莉亚克拉克。
她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头上连着透明的管子,正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原本生动传神的眼睛显得无比呆滞,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简直憔悴了十倍。
王诺轻唤了一声,她把头缓缓转了过来,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就是JACK?”一个声音从王诺背后传来。
王诺扭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疑惑地打量着他,面露警惕,看上去像是艾米莉亚克拉克的母亲。
也难怪他露出这种表情,王诺这一身打扮太奇怪了。
就在王诺准备回话的时候,艾米莉亚朝王诺招了招手,并按下了床边的按钮,把上半身缓缓升了起来。
中年女人神色稍霁,帮王诺把病床旁的椅子挪到合适的位置。
王诺道了声谢,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他看着眼前的艾米莉亚,心里很不是滋味。
“脑动脉瘤……破了,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
短短的一句话,艾米莉亚花了很久才讲出来。
然后,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竟然泛起一丝微笑。
这种情况下,她依然保持本色,还能笑出来。
王诺根本不懂这些陌生的名词,但他能想到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身体疾病。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你说话为什么会……”
“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三天前,她又患上了失语症,重新进入了重症监护室,现在,她能讲话已经是在逐渐进步了。”中年女人在一旁说道。
艾米莉亚点了点头,然后朝自己的母亲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让她出去一下。
“好吧,有事按铃,我就在外面。”
艾米莉亚的母亲诧异地看了王诺一眼,然后毫不犹豫走出了病房,并把护士也带了出去。
病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她们在……有些话……不方便……讲。”
艾米莉亚克拉克很努力地开口说话,并且伸手握住了王诺的手。
“不要担心,好好养病,总会好的,我陪着你!”王诺握紧了她的手。
艾米莉亚克拉克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怔怔地看着王诺的脸,看了很久。
“怎么啦?”王诺感觉有点怪怪的。
艾米莉亚克拉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逗比,如果放在之前这样深情凝望,后面肯定会跟一句类似于“你有一块眼屎可真恶心”之类的话,然后伴随着大笑。
但这一次,她就这么看着王诺,一直带着笑容,然后,突然间,眼角的泪水就滑落下来了。
王诺有点措手不及,连忙伸手帮她把眼泪擦掉。
还没过一秒,艾米莉亚克拉克的眼角又有眼泪流了下来。
不一会,王诺的手心里就黏湖湖的,艾米莉亚克拉克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亲爱的……有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认真的……跟你讲了。”
艾米莉亚克拉克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浅,终于,破天荒地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