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居丹字号套房客厅内寂静无声,客栈侍女过来新续了檀香,沏了香茗,贺齐舟三人围座在圆几旁,对着茶壶嘴里袅袅升起的水汽,一言不发。看着满面愁容、一脸苦相的齐舟、林川,还是许暮先开了口,“你们不用再等了,快去吧,有我一个人在就可以了,再有不到半个时辰船就要开了,错过这班船,你们真就无法按时检录了!”
贺齐舟一听,反而收起苦脸,面容坚定地说道:“不行,毕竟我才是柳家的‘内戚’,我是绝不能走的,万一让陈沿起疑,宁愿赔钱也要捂住手里的粮食,那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我算过了,如果我们走陆路,明天一早出发,最快两天也能到金陵。”
许暮道:“不行,走陆路势必要穿过祁门山,那里匪患正炽,听说龙吟还派了官兵去剿匪,随便碰到官兵封路、山道崩毁之类的意外,都要比水路慢上许多,更何况碰到匪盗还有性命之忧。”
林川插话道:“我们留下来,明天走陆路,官兵都不怕,还怕那些个农夫?”
齐舟道:“不错,好些个盗匪应该就是吃不上饭的百姓,我们身无长物,也不怕他们来抢。不过万一真有女大王垂涎我俩的英姿,要拉我俩去压寨,那倒还真有点让人头疼。”
许暮强行咽下一口茶水,作呕吐状,加翻白眼,道:“那随你们吧,实在不行明天我让两名金陵派弟子随你们同行,就挑两个最丑的,只要那女大王没瞎了眼,只会选他们两个,你们就安全了。”
贺齐舟道:“谢了啊,我们两个以前在山里打猎,走惯了山路,想跑多快就跑多快,好意心领了,别麻烦那两位丑兄弟了。”忽然听出了许暮的言外之意,瞪大眼睛,口喘粗气,怒道:“姓许的,啥意思啊?咱俩这么帅还比不过你们金陵派最丑的弟子?你们金陵派个个都是潘安啊!”
许暮失笑,摇头道:“还真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我说,你嘴上没毛就别吹胡子了,眼睛像条缝就别瞪眼了。那你说好今天不走了?你说万一姓项的他们真不过来怎么办?”
贺齐舟其实心里也没底,嘴上却说:“我想不太会,他们前前后后都花了近十万两吧?一文钱好处都没得,多少总想捞回一点的,算算应该来了吧?不过说曹操都说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个鬼影呢?”
林川道:“是啊,我们干等着好像也不是办法,少爷,要不我们去项家找他们?”
贺齐舟道:“不能去,去了他们不得狠命要价啊?”然后有点犹豫地看向许暮道:“水师等不了多久了,要么还是我们上门去?”
许暮一咬牙道:“水师不拿到粮食是不会走的,我们还是等着,呃……再等一柱香吧。”
“程公子,有位姓项的老人来找您,您看是不是要带他们过来?”门外传来小二的喊声,三人几乎同时长吁了一口气,贺齐舟刚要开口,许暮抢着说道:“等个半柱香
,再带到这里吧,我们整一整房间。”
贺齐舟朝许暮竖了一下拇指,轻声笑道:“刁民!”
不一会,待者带着两人走入客厅,贺齐舟一惊,来人除了项琛居然还有陈沿,好在三人都覆了面皮,也没显得有如何不自然。
贺齐舟客套了一句后请两人落座,项琛甫一坐定,向许暮和齐舟介绍身边之人,道:“张先生、程公子,这位是江陵府同知,陈大人,老朽年迈,目光昏聩,前天向水师买粮本想盈点小利赈济百姓,怎奈依目前行情必将亏得血本无归,本来也没脸过来,只是实在无法向东家交待,只得腆着老脸再来求两位想想补救的办法。”
齐舟三人忙起身对着陈沿拱手行礼,齐舟道:“不知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陈沿也急着起身,示意大家坐下,道:“芝麻大的小官,何必多礼,坐、坐。”
贺齐舟道:“项老先生,城中的粮价我们也略有耳闻,看来真是要累你们赔钱了,无功不受禄,我们刚想到府上去,把我们的那部分退给老先生,阿福,去房中把银子搬来,这八千两现在就退回给您,陈大人,您这是……?”
陈沿身着便服,说道:“项老先生是扬州陈家在江陵产业的大掌柜,如果亏空太多,他也不好交待,所以想请本官来和两位商议商议,说来惭愧,本官与扬州陈家沾亲带故,实在不方便推托。”
贺齐舟道:“哦,那陈大人说说看,有什么皆大欢喜的法子,在下洗耳恭听。”
陈沿摆摆手道:“哪有什么皆大欢喜的法子,只是下官的一点拙见,还想请两位帮忙。正如先前项先生所说,陈家在江陵城本小利微,本想借着粮价高启,从富户手中赚点差价,自己再补贴一点好用来救济一下灾民,只是没想到知府大人手眼通天,居然借到了官粮,还在城中低价抛售,再加上过几日本地的秋稻和淮北的小麦上市在即,这粮价只会越来越低,程公子,我们也不方便直接的找水师,你看方不方便将那八千石退回给水师,劳烦他们带去北方销售,应该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程公子面露不悦,道:“陈大人,您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买卖已成,项先生赚再多水师也不会再来分一杯羹,同理,若是亏了也不应再索回损失,在商言商,我也不好意思向他们开这个口呀,再说,我们将每石一两的加成都退给项先生,也算是弥补一下损失,对我而言,算是问心无愧了。”
陈沿道:“道理确实如此,所以我这不就是来找你们商量吗。我不妨透个消息给你们,这两日府内从未收到省里指示借用官粮的批文,更没有圣旨下达,水师私自借出大批官粮已是犯了大忌,我想如果能再买回去一些填补亏空的话,他们应该还是愿意的吧。而且他们先是高价出售夹带粮,又毫无顾忌地借出官粮,打压粮价,这似乎就有点不道地了。程公子,你放心,你
这里的八千两我们绝无收回的意思,但水师那里只要帮忙原话带到,我估计他们会作让步的。”
程公子看了一眼张先生,犹豫一下后说道:“这样啊,那稍后我可以去问一下水师。”
陈沿道:“水师还有一个时辰就启程了,拜托公子抓紧了。我还有个建议,对你我两家都有些好处,不知程公子有没有兴趣?”
“请讲”,程公子道。
“除了那八千石粮食,本官在这江陵府多少还有点人脉,能筹到一些粮食,如果你们家大人真有心捐出今年的收成,本官可以先借粮给你们,待你们收粮后再还给本官如何?除了这江陵城,江陵府现在各个地方都缺粮,如果现在赈济下去,那真可谓是雪中送炭了,本官也定会与张知府上奏朝廷,褒扬柳大人的善举。”
贺齐舟道:“好啊,促成江陵府买下船粮用于灾民正是我家大人的本意,说说看怎么个借法?大人可以筹到多少粮食?”
“一万五千石,我可以在三天之内筹到,一个月之内请还给我两万石。那八千两银子就算是补偿。两位意下如何?”
许暮插话道:“不知那一万五千石里有多少是新米,多少是陈米?”
陈沿道:“陈米居多吧,估计有一万石左右。刚才城内米价从五十文落到三十文左右,一月之后估计会落到二十文以内,这样换应该还算公平吧。”
许暮道:“陈大人好算计呀,这两日城内卖的都是湖广来的新米,忽然降价主要是有人开始抛售陈米,使新米价格都落到了三十文以内,二十五文都有人卖,那陈米最多也就卖到二十文,我想新粮上市后,陈米就算比往年价格高点也就十三四文一斤,一两五六一石吧,新米算二十文一斤,那就是二两四一石,你等于用一万石陈米加上八千两白银换我家一万五千石新米,如果折算成银两,我家好像还是亏了一万多两啊。”
陈沿道:“张先生算得不错,但本官刚刚讲过,现在正是缺粮的时候,粮价怎么能和一月后同日而语,前几日粮价不是还冲上了一百多文,你们让水师以这么高的价格卖粮于陈家,不是也认为粮价会在高位吗?况且还是先借后取,也不算如何占便宜吧。”
许暮沉吟一下,道:“如果是两天前我肯定就同意了,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缺粮,我担心家主可能会改变主易,不全捐了,自家留下一点粮食,再说今年天公不作美,两万石收成只是估计之数,也未必真能凑足,到时还不成岂不是损了家主声誉?”
陈沿道:“柳大人素来重信,一言九鼎,他答应的事岂会反悔,至于是否缺粮,那是必然之事,本府数十万民众受灾,数万民居被毁,即便洪水退却,重新耕种,这些从在大半年里还是要靠接济,粮食只会短缺。说到贵府能否有两万石收成,你看这样如何,超过两万石的,我只取两万石,不到之数,收多少还我多少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