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吴王庆忌二十二年,即公元前492年,正月。
秦伯嬴宁得知孙武已经率军灭蜀,而且袭击了入蜀之秦军,俘虏近二万人的消息后,顿时勃然大怒。
但,嬴宁还是愿意相信,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于是派遣上大夫子虎,前往吴国汉中郡的治所南郑,要求文种履行之前定立的割让汉中郡的国书,并将被俘虏的秦军将士放回来。
子虎便来到南郑城的府衙,一连数日都见不到文种,这让子虎的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子虎见到文种的时候,后者果然是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割让汉中郡?”
文种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道:“子虎大夫,我何时说过,我大吴要割让汉中郡予秦?”
一听这话,子虎不由得脸色一沉,随后掏出了国书,递给文种,并耐心的道:“文相,有国书为证!”
“年前,你代表吴侯到雍城,与我国君定立此国书。”
“按国书之协议,秦国出兵帮助吴国灭蜀,事成之后,作为报答,吴国割让汉中郡十五座城,方圆六百里的土地予秦。”
“这上边有秦吴两国国君的印玺,白帛黑字,文相岂能不认账?汝吴国岂能不践行约定?”
文种笑了笑,便将国书放到一边,而后又从一侧的桌桉上,拿起了一道国书递给子虎阅览。
“子虎大夫,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
“我王的确立下国书,要割让汉中郡的土地予秦。然,不是六百里,而是六里!”
“此乃国书,请大夫过目。”
子虎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国书上的内容,见到被划掉的一个“百”字后,哪里还不明白,吴国君臣的险恶用心?
子虎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文种的鼻子唾沫横飞骂道:“诈骗!这是赤luo裸的诈骗!”
“尔等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方圆六百里的土地,何以变成六里?”
“汝吴国这般诈秦,便不怕失信于天下,招致我大秦报复乎?”
闻言,文种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然后澹澹的道:“子虎大夫,说是六里之地,便是六里之地。”
“我言尽于此,汝秦国若是不服,当不凭口舌,唯仗秦剑!”
“……”
子虎一时间,好似苍老了十多岁一样,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两步,然后苦笑道:“文种,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没有看错吴侯。”
“国君在定立此国书前,我本已心存困惑,屡次进言,却不为国君采纳。若早知如此,当时我子虎便应该死谏!”
子虎可谓是经常跟吴国打交道的,较为了解吴国君臣的行事风格。
此时的他,已经后悔之前没有冒死进谏,逼迫嬴宁不与文种定立那样的国书……
对此,文种只是摇摇头道:“子虎大夫,世上没有悔过之药。夫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而今吴强秦弱,我王灭秦之心已定,日后秦国将何去何从?”
“子虎大夫,你是秦人当中,不可多得的智者。”
“我王欣赏你的才干,若大夫改弦更张,入吴效力,相信他日必能在吴国封侯拜相,至少不失一九卿之位。”
听到这话,子虎只是惨笑一声道:“文种,我子虎生为秦人,死做秦鬼,断然不会背弃自己的母国。”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慢走,不送。”
相互行礼之后,子虎还能保持自己的风度,缓缓的离开府衙。
只是,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已经失魂落魄的子虎,踉踉跄跄的摔了一跤,幸好被旁边的随从搀扶住,不至于磕到脑门。
“上大夫!”
“噗!”
子虎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双肩直颤,几乎要瘫坐下来。
“我没事。”
子虎咬了咬牙,然后甩开随从的手,爬上了马车,浑浊的眼神中,折射出了一种悲凉的色彩……
“回雍城!走!”
……
当子虎返回雍城,将吴国打算发动灭秦之战的消息,告诉秦伯嬴宁的时候,后者顿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大骂出声。
“吴贼!奸贼!恶贼!狗贼——”
“欺人太甚!庆忌,寡人定当食汝肉,寝汝皮!”
此时此刻,嬴宁恨不能将庆忌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这从古到今,哪里有人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欺诈一个国家的?
嬴宁一时间,只感到深深地耻辱,深深地仇恨,怒火攻心之下,他不由得“呜哇”一声,口中呕血,两眼一抹黑,居然晕厥了过去。
“国君!”
朝堂之上的公卿大夫都揪心的上前围观。
嬴宁这些年,本来身子骨就每况愈下,时常寻医问药来维持生命,现在遭到这种刺激,怎能不气急败坏,而后吐血晕倒?
过了许久,嬴宁终于是悠然转醒,脸色苍白的看着陛台之下的群臣,声音沙哑的道:“二三子,我嬴宁,是秦国的罪人。”
“今吴国势大,欲伐我秦国,二三子可有对策?”
一听这话,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子虎叹了口气,上前道:“国君,臣等适才接到急报,蜀地的吴军征召了大量民夫,正在修缮通往秦国的故道,孙武已经率一部军马前往汉中郡。”
“若吴国伐秦,只有两条合适路线,一条是从汉中郡、丹水一线出发的武关道,一条是从蜀中出发的褒斜谷道。”
“吴国主力,当从较为宽阔平坦的武关道攻秦。”
“因此,国君应该尽快动员兵马,举国之兵,大军驻防于丰、毫一线,同时遣一支偏师,驻防于平阳。”
顿了一下,子虎又道:“另外,若吴国举国之兵来犯,以秦国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抵挡。国君还应遣使于六晋、齐、宋、郑、卫等国,使诸侯联军趁虚而入,大举进攻吴国!”
“善。”
嬴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出的最好对策。
秦国的疆域,固然大多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是其东有崤函之固,南边更是险峻巍峨的秦岭。
吴国若要灭秦,殊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