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营寨。
中军大帐之内,血染征袍的熊子丹与盗跖跪在地上,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对庆忌作揖道:“大王,臣请罪!”
“你二人何罪之有?”
庆忌旋即将熊子丹与盗跖搀扶起来,语重心长的宽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也。我吴军只是小败一阵,何足挂齿?”
“再者说,罪责不在汝等,楚国的申息之师,是为名动天下的精锐,败在申息之师手下,不可耻。”
“然,寡人望尔等能知耻而后勇!”
“诺!”
庆忌是十分开明的。
骤然之间,碰上楚国最强的精锐部队——申息之师。
而自己麾下只有一万多的乌合之众,换做是庆忌,也是折戟沉沙的下场。
有申息之师这支王牌在,吴军想在正面战场上,全歼楚军,是殊为不易的。
廷尉伍子胥皱着眉头,上前道:“大王,楚军恐不复与我军正面一战矣。据斥候探报,楚军在鸡父一带,构筑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壁垒,工事严整,守备森严。”
“再加上鸡父的地形颇为复杂,有山川丘陵之属,我军欲逐一将楚人构筑的营垒击破,恐怕正中其下怀!”
闻言,庆忌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楚人,这是准备与我军打一场持久战。”
打,还是不打?
其实,选择权并不在吴军这边。
吴军可以选择后撤,固守潜、六、英氏一线,但势必会遭到楚军的围追堵截,然后吴楚两国就陷入鏖战的状态。
这恰恰是庆忌不愿意看到的。
吴国不是经不起持久战的折腾,而是长此以往,吴国的国力也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并不符合庆忌的战略目的。
庆忌是要慢慢的蚕食楚国的城邑土地,而非鲸吞!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楚国还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所以,不论吴军是进是退,都无法避免要跟楚军鏖战,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庆忌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晋国身上。
若晋人能答应联合诸侯,一起出兵伐楚,则借此机会,吴国就能趁机与楚国媾和,坐在谈判桌上给出彼此的条件。
或者,迫于诸侯联军的压力,鸡父一线的楚军,也未尝不会被逼着主动出击,届时庆忌就能寻找战机,一战定乾坤。
……
楚国,郢都王宫。
楚王熊轸正在与太夫人孟嬴,跟公子结(子闾)、公子启(子期)二人坐在偏殿中,商议大事。
子闾、子期都是熊轸的异母兄,且与子西一般,在朝中担任要职,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此刻,熊轸忧心忡忡的道:“二三子,寡人适才得到密奏。庆忌遣使伯噽于新田,游说晋公与六卿,联合中原诸侯,一同伐楚。”
“伯噽已经说服晋人,不日将会盟诸侯于召陵,伐我楚国矣!”
“甚么?”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无不闻之变色。
普天之下,楚国最害怕的对手,莫过于晋国。
因为晋楚之间十三场直接战争中,晋国是十一胜二败。
怎不让人恐惧?
当然,在楚国的历次对外战争中,面对军事大国,都是败多胜少的。
譬如吴楚之间数十年的鏖战,吴国六胜三平一负!
可想而知,楚国的军事实力不算强大,最多就是欺负一下蔡、宋、卫、鲁这样的诸侯国而已。
碰上吴国这样的硬茬,楚国都捉襟见肘,更何况是老牌的霸主大国晋国?
“若诸侯联军伐楚,我楚国何以阻挡?”
熊轸喟然长叹道:“而今,楚吴两军鏖战于鸡父,相持不下,国内也无多少可战之兵。庆忌匹夫,好算计,居然能说服晋人联合诸侯伐楚!”
熊轸恨得牙痒痒。
此时的楚国,遭到吴军的大举进攻,接连丧师失地,在兵力本就不多的情况下,如何还能驻防于方城一线,挡住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的兵锋?
子期沉吟片刻,思衬过后,便道:“大王,诸侯联军,不可力敌也。何不智取?”
“如何智取?”
“既然吴国能遣使说服晋人出兵,我楚国何不能遣使说服晋人按兵不动?”
子期缓声道:“吴楚鏖战,相持不下,定是晋人喜闻乐见之事。若诸侯联军插手进来,则我楚国力有不逮,只能同吴国议和。”
“而议和,无异于助长吴人之嚣张气焰,吴国的国力将进一步壮大,崛起之势不可阻挡也!”
“吴国,本就是晋人扶持起来对付我楚国的。吴国一旦崛起,取代我楚国的地位,晋人岂非是养虎遗患耶?”
顿了顿,子期又道:“是故,大王何不遣使于新田,游说晋公与六卿停止会盟诸侯?”
“这……若晋人执意联合诸侯,伐我楚国,又当如何?”
熊轸皱着眉头问道。
“若形势果真恶劣到那一地步,大王应做好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
“即,交出蔡侯,将大江以西十多座城邑,方圆近千里的广袤疆域,尽数割让予吴国,以此楚吴弭兵,楚国全力对付远道而来的诸侯联军。”
闻言,熊轸的嘴角不禁一抽。
楚国历代先王,尽皆是守土开疆之人,怎么到了他这一代,屡屡丧师失地?
那可是十多座城邑,方圆近千里的疆土,岂能拱手让人!
子期又道:“亦或者,大王当再度征召重兵,增援鸡父,以求我楚军可大败吴师,继而收复失地,逼迫庆忌订立城下之盟也。”
熊轸瞪着眼睛道:“甚么?还要增兵!我楚国数月来连连加征兵员,各地封君本就不满,再征兵恐生变乱也。”
“难不成,连寡人之宿卫都派往疆场乎?”
谁能想到,一个号称带甲数十万,兵车数千乘的楚国,能动员的兵马这么少。
不是楚国真的没有可战之兵,而是各地的封君都在哭穷,不愿意再抽调自己的私兵奔赴前线送死。
倘若是对外扩张战事也就罢了,有利可图,但这卫国战争,除了楚王的口头嘉奖,以及一些财物外,封君们什么都得不到!
人心难测!
熊轸心中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大王,那就只能先试图瓦解诸侯联盟。若无法说服晋人,大王也可遣使告走于宋、鲁、卫、蔡诸国,勒令其不得附从晋人伐楚,违者将在日后遭到我楚国报复。”
子期叹气道:“如此胁迫中原诸侯,方可使之深思而为也。”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