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巩昌府,百姓城门口又排起了长长的等着施粥的队伍。
一队二十多人的平民队伍,出了城门,朝着东面而去。
昨晚,肖尘连夜回到了巩昌。
各地的赈灾,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着朝廷赈灾粮款做后盾,官员们也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活跃在赈灾第一线。
又是施粥,又是和百姓做着宽心的宣传。
一切进入了正轨,东厂被伏击的这件事,又怎能置之不理,放在耳后。
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马帮。
不管是是不是马帮做的,先将马帮的帮主拿来再说。
就算不是你做的,单凭你对巩昌府官员不敬这一条,拿来受上几日的“特殊待遇”,也不为过。
在巩昌府,目前摆放在第一位的事情是赈灾,东厂之人招摇过市的拿人有点不妥。
所以,肖尘专门叮嘱了一下段天明,换上百姓的衣服,暗中拿下马帮帮主。
一大早,段天明便去了马帮在巩昌府联络生意的地方,得知马帮帮主并不在巩昌,便带着人直扑秦岭里面的山门镇。
为了防止消息泄漏,特地安排十多名校尉,暂时将马帮在巩昌府的联络点,给控制了起来。
距离巩昌几百里路程的定西城,定西候府的花园里,定西候王荣正蹲在地上,伺候着一株不知名的大叶子绿植。
手中拿着一个小锄头,将绿植周围的土壤松了一遍。
“侯爷,二公子到了,正在大厅里面候您着。”一名护卫走了过来,抱拳恭敬的道。
“宽儿?巩昌旱灾,他不在巩昌赈灾,跑来干什么?”定西候说着,用手中的小锄头撑着地面,缓缓的站了起来。
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的沧桑。
一身灰色便装,有点佝偻的驼背,看起来如同一名寻常百姓。
“二公子急急忙忙的,应该是有事。”护卫又道。
“急事,有什么事情比赈灾更急吗?”定西候嘟囔着,将手中的锄头朝着护卫一递,拍打了一番身上的尘土。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去看看。”说着,定西候朝着大厅走去。
大厅里,巩昌府王宽坐在椅子上。看似四平八座,心里面却是火急火燎的。
看见定西候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急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双拳抱起恭敬的一礼:“父亲。”
“巩昌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作为巩昌知府,你不事事亲为,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巩昌,是想给别人留下话柄么?”看了王宽一眼,王荣缓缓的走到了桌子跟前,手扶着桌子,吭哧了半天方才坐在了座位上。
“父亲,孩儿这次来,是想给巩昌百姓借点粮食回去。”王宽眼珠子一转,对定西候那迟缓的动作视而不见。
“借粮食?巩昌府的储备粮呢?不要和我说,你将粮食变现,都挥霍一空了吧?”端起桌上的茶碗,定西候轻抿了一口。
巩昌府的辖区,可比自己侯府的封地大得多。
就算土地不肥沃,粮食产量低,经过这么多年的储备,暂时的支撑一下赈灾,还是不成问题的。
更何况,巩昌灾情已经上报朝廷,朝廷的赈灾粮款已经在路上,根本没有来和自己借粮的需要。
“父亲,您不知道,巩昌这次的受灾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府衙的储备粮,压根不够用啊。所以,孩儿没办法才来和父亲借点粮食,解一下燃眉之急。”王宽道。
“按照朝廷的要求,地方府衙的储备粮,解决辖区百姓的吃饭,坚持三年才算合格。你这坚持了多久?有一个月没有?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哪里?”定西候并没有轻易的答应,而是不遗余力的继续教育这个看似争气的儿子。
“说这些没用,反正就是府衙的储备粮坚持不了多少的日子。眼看着东厂的钦差马上下来,父亲总不能看着儿子因为粮食不接,而被东厂拿下,做个典型吧?”
看着好说不行,王宽干脆唱起了苦肉计。
“钦差到了,朝廷的赈灾粮款也就到了,你急什么?难不成,你的储备粮连这几天都坚持不了?”
“说实话,若不是巩昌卫拿出了自己的军粮,府衙的储备粮,恐怕都坚持不了七天。”王宽低下了头。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的倒不如说实话。
反正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计可施。
“七天?你,你,你。。。”捂着自己的胸口,定西候被气的踹不过起来。
旁边的护卫急忙跑上前来,在后背捶打了几下,又端起桌上的茶碗,双手递了过去:“侯爷,喝点茶通通气。”
“不喝。”定西候红着脸,一把将茶碗打翻在地。
茶水,茶叶洒了一地板。
护卫急忙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茶碗碎片,一片一片的捡了起来。
“当初,我不让你考取功名,你非要考,说什么一切都要靠自己。我用自己的老脸,和皇上讨要了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你看看,你将巩昌府搞成了什么样子?储备粮只够用七天,你让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胳膊放在桌面,脑袋歪向一边,定西候长长的叹着气。
“事已至此,孩儿就是有千般不是也是悔之晚矣。不说巩昌百姓的生死如何,至少,在钦差到来之前,库房里空空如也,孩儿的项上人头就难保。到时候皇上震怒,要是株连九族的话,父亲难免也会被牵连。”
“放肆。”定西候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了桌面上,“你这是在威胁我?”
“孩儿不敢,孩儿不过是说的实话。”
虽然低着头,王宽的眼睛还是向上翻了翻。
“亏空储备粮,置千万的百姓生死于不顾,株连九族都不过分。到时候,皇上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我没脸去见地下的太祖皇帝。”看着王宽,定西候冷哼一声。
这一刻,他恨不得亲手杀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看着硬的不行,王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父亲,您就要看着你的孙子,也被株连么?”
不争气的儿子可以不要,但孙子,却是定西候地地道道的软肋。
听见这句话,定西候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蔫了下来。
“唉,我王家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更是被太祖封侯。怎么出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说吧,要多少粮食?”
说是借,但定西候知道,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三万石。”
“三万石哪够,能解决多少问题。我给你五万石吧。不过,这些粮食不是给你的,是给巩昌百姓的救济粮。你若是不能用在刀刃上,我亲自押着你,去和皇上请罪。”
定西候叹息着,又板起了脸。
“父亲放心,这些粮食您就是给孩儿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肆意挥霍了。”
“好了,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粮食,车队。巩昌旱灾,你早点回去。”
似乎不想看见王宽,定西候扶着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父亲,孩儿还有一事要和你汇报。”
“我不想听了,你带着粮食走吧。以后巩昌的事情,你好自为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定西候头也没回,抬起右手摆了摆。
“父亲,我伏击了钦差队伍,而且,没有成功?”
王宽大声喊道。
定西候佝偻的身子豁然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呼吸,方才缓缓转身,双眼中净是绝望:“伏击钦差,伏击赈灾钦差,就算你不管自己的脑袋,可你有脸面对巩昌千千万的灾民么?”
说着,脱下脚底的布鞋,就朝着王宽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