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屹川回到同福楼,负手站在窗前,这是整个同福楼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东城全貌和海边的码头。
人很多,熙熙攘攘。
他是遗腹子,陈家的过去在他眼里是偌大祠堂里的一排排灵位,陈家曾经险些被斩草除根,而自己能活下来是祖母拼了性命换来的。
祖母身份显赫,但她为了跟祖父在一起,被家族除名,当陈家生死关头的时候,是祖母跪了钉板求娘家出手搭救,而那个时候自己尚在母亲的腹中。
祖母用命换来的是自己得到了庇护,五年前自己才回到徽州府,而他背负的使命就是报仇,仇人是崔守正。
当年,陈家的茶极好,不过彼时还没有番邦商人,朝廷重武轻文,武将懒得喝茶,他们更愿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临海偏僻的徽州府很穷,茶树并不能让人们吃饱肚子,但陈家上下一直都小心呵护着茶园,崔家在陈家面前,不过是敬陪末座的存在,直到崔家出了一个崔守正。
祖母曾说过,崔守正是个口蜜腹剑的假君子,真小人!
他跟自己的父亲是莫逆之交,只是父亲从商,不愿意入仕,崔守正入仕后,父亲处处帮扶,使出去的银子不计其数,陈家有染布坊,有酒坊,更有出海打渔的队伍。
崔守正以报答父亲为由,让父亲做贡品,结果朝廷那边选崔家成了朝廷的织造府,却查出来陈家进贡的布匹里有毒,陈家迎来的是灭顶之灾。
得知被算计的父亲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
崔守正竟因为织造府破天荒的回原籍成了知府,而他太了解陈家了,一直都觊觎陈家的茶典。
不等崔守正赴任回来,祖母便早一步带着怀有身孕的儿媳离开徽州府,这才有了自己平安降生,可就在自己落草之日,母亲血崩而死,祖母的亲妹妹看不下去了,暗中出手相助。
祖母的妹妹是先帝的妃子,不受宠,但生了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九王爷,祖母把自己托付给了自己的亲妹妹,带着人回徽州府准备报仇,可万万没想到!
崔守正心狠手辣,得知祖母带着有孕的儿媳妇离开,一气之下大开杀戒,等祖母带着人回到徽州府的时候,陈家再无活人。
崔守正得知祖母身份,立刻态度转变,这些年来祖母都没离开徽州府,甚至打下了一片家业,目的就是守着陈家亡灵,等着自己的孙子长大。
这仇,不共戴天!
五年前,陈屹川才归来,而他回来执掌同福楼,目的就是报仇,这成了他活着的价值。
收拾了心情,陈屹川把茶典放在檀木盒子中。
他早就注意到苏家了,是从九王妃到青牛县为妹妹和离的时候听说苏家的时候,就一直很留意苏家的动向。
而他没想到苏家老夫人竟然会来徽州府,更是住在了同福楼。
这一切对陈屹川来说,如有神助,而祖母能拿出来茶典,显然也是想要最后一搏了,崔家必须要在陈家手里万劫不复!
祖母说的对,陈家一门兴旺,茶典就是传家宝。
陈家要报仇雪恨,茶典就是敲门砖。
他没得选。
陈屹川拜见陈瑜,双手奉上茶典,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苏老夫人恕罪,在下查过苏家。”
“哦?”陈瑜看着陈屹川,这倒是出乎意料,苏家到现在也算不得什么真正有名望的家族,只是在青牛县略有名声罢了,怎么还入了陈屹川的眼?
见陈瑜疑惑,陈屹川有些紧张的两只手扶着膝盖:“崔家隐瞒番邦商人的事情是在下带着九王爷来徽州府查过的,在林家二小姐与崔孝义和离的时候,九王妃亲自提点了在下,说苏家未来可期。”
这下,陈瑜就更奇怪了,问:“陈公子,这九王爷和九王妃是?”
“回老夫人,是在下的表舅。”陈屹川说。
陈瑜顿时豁然开朗,怪不得啊!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了,不过是别人的计划,当初九王妃一力主张让崔孝义和林君颜和离本就有些不合情理,更不用说这和离背后是九王妃和白柒柒姑娘用的美人计了。
陈屹川很好的解开了自己曾经的疑惑。
“在下没想到老夫人能来徽州府,更没想到会住在同福楼,在下本想着能和苏家做买卖,却没想到崔家敢出对苏老夫人下手,所以苏老夫人遇刺那晚,在下也在海神庙,不过是陪着恩师,求恩师指点,当晚恩师为老夫人出头,在下就没有露面了。”
“你的恩师是智海大师?”陈瑜问。
陈屹川点头:“是,恩师当年就是因为陈家的茶,才与陈家结缘的,不过陈家遭难之时,恩师不在徽州府,所以后来才收了在下为徒。”
这闭环了。
陈瑜笑道:“看来,我们素未谋面的时候,就是同道中人了。”
“老夫人不怪在下攀缘就好。”陈屹川说。
陈瑜摇头:“怎么会?崔家树大根深,自觉在徽州府犹如土皇帝一般,做事不留余地也是寻常。”
说着,陈瑜把装着茶典的匣子递给陈屹川:“苏家的茶有自己的一套制茶法子,就算是比不过茶典,但也足够用了,如此贵重的宝贝我不能收。”
陈屹川心里咯噔一下,抬眸:“苏老夫人,在下是……。”
“陈公子,在商言商,苏家来徽州府是做买卖的,至于其他怕是无能为力。”陈瑜顿了一下,看陈屹川并不曾露出慌乱的神色,才说:“苏家货物刚好送到了,不如请陈公子一起去看看?”
陈屹川起身:“苏老夫人,请。”
当陈屹川看到布匹、瓷器和酒的时候,心头狂跳!
他以为苏家不敢得罪崔家,是自己浅薄了,这些货品哪一样不是跟崔家对着干的?崔家的瓷器供应都在定陶县,合作的人是蒋宇贤,蒋宇贤栽在苏家手里,如今苏家拿出来的瓷器精美绝伦!
苏老夫人对崔老夫人的态度是强硬的,包括崔守正亲自来,怕也是没讨到什么便宜。
崔家前倨后恭的态度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崔家也不敢得罪苏家。
陈瑜一直都在观察陈屹川,少年是真沉得住气。
看完了这些货品后,陈瑜请陈屹川再次回到客厅,落座之后才说:“苏家初来乍到,买卖能不能做得起来尚不可知,陈公子可否指点一二啊?”
陈屹川起身,抱拳,深深鞠躬:“苏老夫人放心,陈屹川必会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