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公司的路上,赵鹏回顾着这件事,才发觉他其实无形中把赵正义这种人看得太重要。
比起前世很多厉害的人,赵正义啥都不是。
之所以对他有忌惮,只不过因为当初赵正义对他造成伤害时,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而如今带着记忆,赵正义这点土包子思维,就真的不够看了。
抿嘴笑笑笑,他摇摇头。
翻过去就好。
回到公司,一切照旧,生产部还没招到最合适的经理或者主管,就让武清自己负责。
发现经营的也很不错。
这又给赵鹏新的体会:不要太迷信自己的能力,其实每个人都是人才,主要靠自己是否能发掘,以及能否让别人为他所用。
他认真查看了生产日报表,入库记录以及财务一些基础报表,和各个部门负责人针对其中不详细之处进行沟通,在他的建议以及各位负责人补充下,对部分条款和报表进行修订,使其更完善,也更具有代表性。
报表这东西,前世就一直让赵鹏很无语。
本来它的作用是记录企业生产经营状况,起到回馈和核查作用,顺便也让各层级的管理者根据报表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可实际上呢,因为部分管理者自己不作为,对企业基础信息都不够掌握,所以便让所有信息都要加到报表上。
结果报表内容越加越多,不仅影响到做报表速度,导致报表没有及时性。
更无语的是报表最后因为信息或许繁冗,基本就流于形式,管理者不能直接看到最清楚的信息,反而很容易忽视本来该重视的信息。
弗可丝很多报表都是赵鹏根据前世记忆所编制,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但运行到现在,他逐渐发现其不合适之处。
所以他立刻和大家沟通进行改进。
这也相当于推翻自己以前的决策,但他没有觉得不适,一切以最合适企业发展为前提。
他不是那种固执的人。
中午赵鹏请主管以上管理者吃饭。
公司开业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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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桥大厦旁有个黄桥大酒店,说是大酒店,其实也就是一家相对比较宽敞的饭店。
相对市区很多饭店不值一提,
但在黄桥镇,却已经是最豪华的饭店。
此时,168包厢内,三个人正喝得正酣。
桌上放满各式菜肴,但三人似乎都没兴趣,倒是酒喝了不少,地上啤酒瓶鹏得到处都是,桌上还有茅台和红酒,开了,但没喝多少。
三人中,中间一位大腹便便,肚皮似乎随时都要撑开白衬衣的扣子崩出来。但他身姿却坐得相当正,看起来面红耳赤和左右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身形却不像他们东倒西歪。
左边一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身形不是很壮实,甚至显得有些偏瘦。额顶发量明显不足,被他用梳子向左梳成一排,但依然盖不住头皮。
他看起来非常客气和热情,但仔细观察,却发现眼镜背后的眼神带着几分嘲讽,只是这种嘲讽被很好的掩饰掉,并没有被其他两人看到。
剩下一个人看起来文文静静,黑框眼镜,他不时用目光看看其他两人,努力地观察着两人脸上神情变化,随时插入几句自己的建议,以及场面稍微变冷,他就会适时补充几句话,重新盘活。
“徐书记,您真是个幽默的长者。我一直以为东北那边的朋友们天生有幽默细胞,没想到在西北,也能遇见您这样幽默的人,佩服佩服。”
说话的是金丝眼镜,他将一句恭维话说得很诚恳,让中间的徐书记很受用。
“田总,你这就是抬举我了,”徐书记喝干杯中的啤酒,笑道:“我啊,在家里一直被老婆孩子说没劲呢,说我有幽默感,你可是第一人。”
“哈哈,徐书记不要自谦嘛。我田某人走南闯北几十年,也算有点见识。不是我夸张,比您官大的人有,比您博闻的人有,但要说幽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您。”
田总语气里是要溢出来的诚恳:“您看看,若非您这么幽默,那您和孙科长怎么能同我这个无趣的人谈这么久,而不觉得厌倦呢!”
“对对,田总说得很有道理。徐书记,还是他们这些大老板看人看得准,我一直觉得您高瞻远瞩,心有乾坤,却将您的幽默视若不见,罪过罪过。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孙科长说完,也不等徐书记说什么,一口气三杯啤酒下肚。
“老孙,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哈哈哈哈,你们啊,这样到让我有些不知真假,还以为我自己真的有一点点幽默感呢!”
徐书记笑道很开心,虽然嘴上拒绝,身体却很诚实地接受了这种赞誉。
“哪有哪有,书记我敬您一杯。”
觥筹交错,又是一番你来我往。
喝着喝着,徐书记逐渐有些绷不住,应该是量基本到了,竟然不等其他两人劝,就自己拿起酒杯开始喝起来。
田总和孙科长彼此交换下眼神,点点头。
“徐书记,前几日给您汇报的事,您看我们的方案和可行性报告如何?有什么考虑不周之处,还望您不吝指出,好让我们按照您的意见进行修改!”
“什么报告,什么方案啊?”徐书记显然喝得多了。
“就是关于副食厂……”
“噢,你说那件事啊,”徐书记打个酒嗝,摆摆手,“那个方案我觉得还行,但是嘛,这个承包的价格……”
“书记是觉得价格还需要商讨吗?”田总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没有说低,也没说高。
不管高低,这种下结论的事也不应该由他来做。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王道。
他就是要等着见招拆招,有的放矢。
“按理说,是不算低,但是你知道吧田总,这可是我们镇当初花大价钱建设的厂子,虽然你现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里面都是些老旧的设备。特当年这些设备却都是我们精心挑选,还有一些是从南方,甚至国外进口。
虽说我们这厂子没开好,但设备却是顶呱呱的好,那不是吹的。以你们上报的价格,即使我能同意,刘书记那边也不会同意,还有……还有老王……”
说到刘书记,孙科长还没什么,可说到老王,他就有些尴尬的变了脸色。
田总承包副食厂,自然做足功课,黄桥镇这些领导他都做过研究。
刘书记就是镇党高官刘天源。
老王就是镇长王浩军。
按照镇子里的工作分配,虽然刘天源全面主持工作,但毕竟不能事无巨细一把抓,所以还是和镇长王浩军有个大致的任务分配。
例如经济主要就是王浩军在抓。
但问题是,主要抓,却不是绝对抓,权力最怕集中,所以副书记徐辉也就同样负责一些经济的事情,例如招商引资等等。
书记和镇长关系还行,但毕竟有工作意见不合之处,所以具体到何种工作,必然也就有分歧。渐渐下来,分歧加大,便各有各的工作模式。
虽然也都是为镇子好,但要彻底统一两人的思想,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上面的领导有分歧,下面的人自然也会根据判断或主动或被动接受某一方。
这与站队无关,主要是人总要找个位置站。
不可能一直悬在空中。
田总知道副食厂这边,他选择攻关的是副书记徐辉,但还有一个竞争对手,是选择找王浩军直接申请。
两人走得不同路线。
他是外地资金,所以是招商投资。
那边好像是镇下某个村子的承包户,他们走的就是自力更生,盘活废弃工厂。
是所说那一边的理由更充分到也不一定。
各有各的理由。
也都能站得住脚。
“就是不知道,那边的价格……”田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徐辉本是醉眼朦胧的眼睛却突然睁的很明亮,他似笑非笑地说,“这可不好告诉你啊,田总。严格来说,你们现在是竞争对手。我如果将对方的条件告诉你,那岂非是作弊。你这是要让我违反纪律。”
田总连忙举起酒杯,“是我错,我的错。我怎么能在书记面前提出这种无知的想法。这样吧,我自罚一杯白酒,您看如何?”
徐辉看着田总手里的酒杯,含笑不语。
田总咬咬牙,也不再啰嗦,直接喝了三杯下肚。
火辣辣的茅台让他胸腔内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烧得喉咙发烟,肚子里也是波涛汹涌,翻江倒海,呕吐的感觉铺天盖地。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这才忍住,没有当面失态。
“罢了罢了,我也没怪你。田总你在江浙一带做生意和我们西北可不同。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人文环境和习惯,不管以前你做得有多好,可到了这里,不一定会吃得开,这也就是我这个东家,能给你说说的道理。”
徐辉意味深长地说道。
田总急忙点头称是,他略微犹豫下,又接着说:“我先前也说过,我祖上也是咱黄桥人,能在家乡发展一点实业,也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夙愿。徐书记,后面的事还要您多多引导,至于承包价格的事,都可以商量。”
“是啊,徐书记,田总和我初次接触时,我就觉得他是真心想在我们这里做点事情的人。副食厂承包的事,刘书记已经全权委托给您,所以这个项目最终能否落地,您就是最终的决策者,可以一锤定音。”
孙科长一个马屁双响。
徐辉受用地点点头:“促成一个合作,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既然田总这么心诚,我说再多到显得好像我们黄桥人不欢迎投资发展。
这样吧,你回去把标书再重新修改下,价格……就在现在的基础上提升两倍,另外针对……”
“两倍,那不是要六十万?!”
田总震惊地差点站起来,“徐书记,那个副食厂的情况您知道,三十万已经是我们超估的价格。如果六十万的话……”
他为难地苦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徐辉看了他眼,无奈地说:“实话跟你说吧,田总,你也知道这个厂子不是你一家看中,说来也怪,没人要的时候几年没人要,这有人要,突然就来了三个,还都势在必得,
你还不知道吧,其他两家出价都已经在五十万,你要是没个六十万,让是第一轮就会直接淘汰。根本进入不到够你吧的环节。你自己看看吧。”
“这……这真的完全超出想象。”
徐辉看他这样,倒也不想继续纠结,笑着说:“总之,你先斟酌斟酌。实在不行就算了,让给另外两家也行,反正镇上只要能将副食厂承包出去就行,至于谁承包,也没那么重要!”
徐辉站起身,穿上搭在椅子后面的外套,拍拍还在思考盘算的田总,“田总,我还有点其他事情,先走一步。至于承包的问题您可以慎重思考,再联系。老孙,陪着田总吃好喝好。”
说完,他大踏步径直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孙科长和失魂落魄的田总。
他出门前尽管知道今日不祥,不应该近日来谈生意。
但还是来了。
并且和镇分管经济的副书记吃过饭。
按理说,这是一个很良好的开端。但通过接触,他发现这里的干部并不想村民们那般好对付,他们都是君子,反而自己成为其他人。
他目送着徐书记和孙科长离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站在原地略微思考会,眼里闪烁着纠结无比的郁闷和烦愁。
有一句话他觉得徐辉说得很对,不同地域确实有不同人文特征。
入乡还是要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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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总不知道,他的眼神刚好被一个年轻人看在眼中。
正是恰好也在旁边吃饭的赵鹏。
怪只能怪这乡镇的饭店隔音效果太差,恰好赵鹏的听力又好于常人。
所以他听到副食厂时,开始注意到隔壁的谈话内容。
后半段听个彻底。
等田总和两位领导走出房间,他自然也跟着出来,站在远处观看了谈话的对象。
自然也看到了田总神情的变化。
看起来这个田总就是承包副食厂的候选人。
也就是大姨夫的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