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看资产盘存表时,赵鹏注意到仓库里还有很多没卖出去的衣服,袜子,以及部分没有加工成衣服的布料。
服装行业,很多都是看潮流。
最近流行什么布料,接到的订单也就是用什么布料做。
一般加工厂接到订单后,再向布料供应商调布过来。
因为涉及到色号,质量等影响,一般会先寄出来做产前样的船布,也就是小试的布料。
如果质量色泽都没问题,才会大量下订单。
如果订单中间出了问题,货无法销售,甚至没办法生产,那这批特殊色号的布料就会残存下来,成为库存。
一般情况下,例如黑色和白色这类的布,还可能用在其他订单上。
但若是其他颜色,基本都会成为废料。
普通人对色泽不是很敏感,但实际上每一种颜色在服装企业都会有很多颜色。
例如红色,就足足有两三百种不同的红色。
只要稍微有色差,经过成衣熨烫后,色差就会被放大。
有可能一件衣服上出现两种,甚至不同的颜色。
解决这种问题办法就是裁剪的时候,同一缸布料单独裁剪,尽量保证色差不要出现。
赵鹏注意到这些仓库里各种各样的布,残留数目不等。
有的只有几百米,最多的却有好几千米。
这也就这个年代布便宜,要是放到后世,刚这些积攒的布就价值不菲。
赵鹏还注意到制衣厂的人盘存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些布当作可以有效利用的财产,而是当作废布料,准备一吨200元卖掉。
这几乎都是白菜价。
关于制衣厂最后的情况,也是赵鹏最关心的信息——技术人员和技术专利的残存,这块因为暂时没有公开,只知道有一些技术的名字。
赵鹏粗粗根据名字体会下,也不是高深不可测的专利。
对于二十年后的服装业,以前这些所谓技术,都是小儿科的初创版。
武清说了很久,赵鹏也听、看了很久。
现在他基本对黄桥制衣厂大概情况有所掌握。
在武清问他是否还要收购时,他比先前更坚定地说:“当然要,必须要收购。告诉你啊,老武,这个厂子可是个宝藏工厂。”
武清笑笑,他其实看不明白有什么宝藏。
一些破旧的设备,一些废布料,一些顽固的裁缝,还有几幢破房子。
又欠几十万的欠款和员工工资。
怎么看,这都不是个很划算的生意。
但他看到赵鹏眼里都是光,每当说道重要点,光芒就会亮几分。
便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就是执行者,真正的决策者是赵鹏。
既然老爷子都说赵鹏的眼光和思维很强,那他也没必要置喙。
“这样,你下去立刻联系制衣厂现在负责人,开始启动收购的谈判。告诉他们,所有债务我们公司全部接管,包括员工的拖欠公司,我们也会补偿发清。厂里所有废设备等固定资产,我们也全盘接受。让他们开个意向价出来。”
“好的,赵总,我下去安排。”
“既然公司营业执照已经办下来,那可以接受纶老爷子的投资资金进来了,你提前准备好投资相关资料,并同老爷子请示下,看如何完成资金交接的流程。”
“收到。”
“让你招聘的人要加快,在成功收购制衣厂前,我们要具备财务人员,人事行政人员各一名,收购一旦谈成,就需要对财产进行盘存,对制衣厂的人员进行安置和吸纳。”
“好的,已经有一些候选人员……”
“财务人员要一男一女,暂时一个出纳一个会计。保证两个人不认识,并且都有家室,性格和爱好相差甚远……”
武清诧异地看着赵鹏,心想你原来可没给我说这些。
你招的是财务人员,又不是特工,还看人家出身呢?
赵鹏看武清不理解,停顿下,笑着解释:“我们公司前期才开始,必须要严格把控所有员工的诚信度。不是不相信他们,但开始我们对他们都不了解,所以不得不小心从事。”
“好的,我明白。”
武清立刻明白赵鹏的意思,很是钦佩。
他年轻虽轻,想问题却想得特别细致,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在具体的事情上,一点都不会放松。
赵鹏接着说:“办公室人员,要找一名女性,有人事行政工作经验,气质要好,情商要好……哦,也就是要能看清楚脚前眼后……
你不要怀疑,这个人过来后就在你手下做事。为什么要女性呢,主要是为了前期接纳制衣厂的相关人员。”
赵鹏看武清还是不理解,笑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谁会讨厌和一个美女说话呢。我们接手的是个烂摊子,肯定有很多刺儿头。要是一个男性的工作人员和他们沟通,可能会言语激烈从而发生冲突。”
武清这才点点头:“赵总想得周到。”
“不同能力的人,我们要放在不同的岗位上。这点你要注意,以后我们企业肯定不止收购这么一个小厂,也不止是发展服装产业。
我们会接触到各色各样的员工,只有让他们人尽其才,才能既让他们对企业有归属感,对自己又价值感,而且也可以降低企业的内耗和用人成本。”
“好的。”
赵鹏看武清回答的很刻板,又再次强调:“还有那,老武,以后我提到你男性员工和女性员工,都是根据岗位要求而来。男性和女性擅长的工作不同。”
武清听赵鹏专门强调,知道是自己态度引起他误会,便端正体型,笑道:“初听不甚明白,现在已能理解,赵总放心。”
“好,现在我们已经放学,有两个多月的假期,所以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操心公司的事情。你可以随时同我联系,另外关于车辆的事情也要加快,考虑到公司前期资产紧张,车辆的钱就由我私人出吧。”
武清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人家今天才收到75万的现金,便没有多说什么。
公司都是赵鹏的,他自己买辆车放里面不再正常不过。
“还有,等你招聘的财务和人事行政人员到位后,抽个时间,我们先开个小会。简单统一下思维,顺便商讨确定下一步的工作。纶老爷子那边让他们派个代表。
“好的,我来安排。”
“关于……”
两个人说着聊着,不知不觉好几个小时过去。
都没有觉察。
突然发现吃饭的人又多了起来,才发现原来中午饭吃到晚餐时间。
两人都面面相觑,都微微一笑。
说是创办公司,之前因为赵鹏一直比较忙碌,基本都是让武清负责。
所以武清还没感觉出赵鹏的思维和智慧,今天聊起来才发现,赵鹏的脑子里,完全拥有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成熟。
这让武清既惊喜,又震撼。
基本对赵鹏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而赵鹏在临分手前,承诺将公司的5%的股份直接给武清,就从自己的7成股份里再分出部分。
武清震撼至极,连连推辞。
他知道纶老爷子出资100万,也就只占10%,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个打工人,如何能拿到这么多的股份。
赵鹏却让他放宽心态,努力将每一份股份后面的价值提升到最高。
武清只好受宠若惊地收下。
…
“喂,您好。”
宽大的房间里,因为没有多少家具,此刻显得特别空旷。
陈慧娟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电视机的台,突然电话铃声想起。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跑到厨房躲起来。
可电话铃声响了许久还不停歇。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过去,轻声问了声。
“是陈女士嘛?”
电话那边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
陈慧娟慢慢放下心来。
应该不是那些催债的人吧,催债的基本都是凶神恶煞,罕见有人会这么温柔。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哦,是这样的。我是弗可丝股份有限公司的武清,我们对您旗下制衣厂很有兴趣,不知您有出让的意向吗?”
陈慧娟愣了愣,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个骗子。
自己家里那个制衣厂,如今就是个烂摊子,丢给别人都没人敢要。
前些日子还想着说不行就把设备拆着便宜出售,好歹还能会有一些资金。
黄鹤那个畜生,卷走了厂里的周转资金,也卷走了家里的财产。
她以前就是个富家太太,根本没有经营公司的能力,眼看着一个还不错的企业快速濒临破产。
更可气的是,黄鹤还留下很多欠债,有银行的,有供货商的。
因为都是厂子的欠款,而厂子的法人又是她。
所以黄鹤跑了,她却被债主整**得没办法,家里的家具都被搬得所剩无几,就只剩下个破电视和一张烂沙发。
要不是厂子被政府的人封着,估计里面东西也要被哄抢一空。
那今天这个电话?
真的有人愿意接手那个厂子嘛。
她不太相信。
“陈女士?”
电话那边继续传来问话声。
陈慧娟强忍着激动,试探着问道:“请问您说的转让,是全盘接收我们制衣厂所有状况,包括债务吗?”
“是的,陈女士,包括债务。如果接收的话,我们会根据您制衣厂目前的现状,进行一个总体估价。当然,偿还所有债务也在估价范围之内。”
陈慧娟心生惊喜。
听电话里的意思,不仅会将债务还清,还能给她一笔转让费用。
那她就能彻底改变现在的生活状况。
不仅不再担心那些债主整日敲门,而且还能有些额外的补偿,刚好可以解决后续的生活问题。
她急忙对电话说:“请问您在哪里,我们见面谈吧。”
“就在商厦下面的黄桥忆梦茶厅吧。”
“好的,我离那里很近,我们办个小时后见。
“好,待会见。”
半个小时后,陈慧娟按约来到茶厅。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之前家里还宽绰时,经常会下午过来吃点东西,喝点茶,和闺蜜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只是自从黄鹤走后,家里的经济一落千丈,不仅没有多余的钱来消费,而且那些朋友们也逐渐澹出她的生活。
走进茶厅,就看到最里面的座位上有两个人。
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很清爽,白衬衣,笑容浅澹。
另外一个人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黑色西装笔挺飒直,将他修长的身体衬托得更加伟岸和高大。
陈慧娟的注意力落在西装男的身上。
这个人无论是剪裁得体的西装,成熟稳重的笑容和仪态,还是金丝边眼镜后面温和的眼神,都说明他不是一般人。
而另外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跟班或者下属。
陈慧娟注意到那两人,两人自然也注意到她。
两人正是赵鹏和武清。
现在放暑假,暂时没有什么学习上的事情,赵鹏决定跟着武清一起解决这些事情,顺便了解一些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模式,顺便结识一些人。
但他和武清约定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说话。
对外就以武清的助手或者属下示人。
不管如何,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都不会给别人很强的信任感。
生意场上的人,疑心很重。
谁也不可能将身价托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武清站起身,看着眼前款款走来的女人。
白色的衬衣,衬衣领口最近特流行花缀,下身穿着条黑色的铅笔裤,脚上踩着松糕鞋。
头发可能刚洗过,发梢还微微有水珠未干。
脖子上戴着金项链,但一看就是那种很老的款式,最近的项链已经很少有这种款式,要更加精致一些。
空气中,还有澹澹的香水味。
不是很浓,微微有点清香,应该还算是不错的品牌。
陈慧娟的不是那种很漂亮的女人,但却有股天然的魅惑之力,主要是因为她的嘴角没有笑的时候也依然微微上翘,眼睛又是那种很细长的眼,单眼皮,配上小巧的鼻子,小嘴巴,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征服的冲动。
估计正是因为这样的容貌,才能吸引突然发家的黄鹤。
虽然只是短短半个小时,但她已经尽可能将自己打扮的风光一些,好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也可能是想在谈判中稍微保持一些底气。
只是,人在落魄的时候,强行释放出的坚强气息其实很容易被人看穿。
武清在陈慧娟走来的几十米内,便对陈慧娟做了大致的判断,包括性格,经济现状以及可能出现的要求等等。
他转头看了眼赵鹏,赵鹏微微点头。
表示,懂得大家都懂。
陈慧娟走到桌前,试探着问道:“请问,您是武先生嘛?”
她直接对着武清说话,没有过多看赵鹏。
二十多岁的女人,潜意识喜欢看的得都是成熟男人。
赵鹏这种十几岁的小年轻,即使长得还勉勉强强,却不是陈慧娟的菜。
最初扫了眼后,就再也懒得看他。
武清微笑着伸手:“我是武清,这是我的助手赵鹏,陈女士你好!”
赵鹏恰到好处去站起身,等陈慧娟和武清握完手后,也和陈慧娟快速握了下手。
武清将名片递给陈慧娟。
陈慧娟接过来打量着上面的职位。
弗可丝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估摸着这个职位应该不低。
她之前没有接触过太多这方面的信息,反正黄鹤能赚钱,她就只负责花钱。
但她们才厂子叫制衣厂,人家却是个公司,她觉得人家从名字就看得出比她的厂子不知强多少倍。
“请坐,您要喝点什么?”武清客气地指着对面座位。
陈慧娟小心将名片放进钱包里,坐下来,莞尔一笑:“龙井吧。”
武清喊来服务员,让上一壶龙井,顺便再补一些茶点。
这种细致体贴的做法,得到陈慧娟的认可,神情也放松很多。
等服务员重新退下去后,武清微笑着说:“陈女士,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这里。今天冒昧打扰您,是因为我公司准备在我们黄桥镇投资建设一个民营企业。
正好从林科长口中得知有您这样一家企业,通过一些初步了解,我们觉得虽然您企业目前经营困难,但还是有挽救的必要性……”
陈慧娟听到林科长,恍然大悟。
这是镇上负责招商的领导,怪不得武清能知道她的厂子。
“……所以呢,我们公司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和您进行协商,若是您愿意出让公司,那我们就能变废为宝,既让您的厂子重新发挥作用,又可以达到我们总裁造福家乡百姓的目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陈慧娟故作镇定。
她对这些事情不太懂,也不知道这个厂子到底能卖多少钱。
她只是个家庭主妇的思维和见识。
之前也有人找她说厂子的事情,但都是要直接把厂子拆掉卖,从而抵债。
这种直接整体收购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隐约能感受出这就是她最大的机会。
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开车这么好条件的人。
不过……
即使这样,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得意。
否则对方看自己情绪很激动,需求很迫切,肯定会想着拼命压价,那最后她就基本得不到什么补偿。
所以,她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抿了口,缓缓放下,翘起二郎腿,从化妆包里拿出眉笔,对着镜子开始修补起眉毛。
边修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转让肯定是要转让,但就看武总您出什么价格。我们的厂子虽然现在情况不好,可曾经也是每月销售四五十万营业额的大厂,您要是出价过低,我肯定不是能接受。”
武清笑得很诚恳:“那是自然。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对黄桥几家民营企业都做过调查,只有您的厂子和黄总的那家副食厂底蕴不错,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所以,我们的诚心您不必怀疑。”
副食厂?
陈慧娟心下暗暗吃惊。
那家副食厂的老板也姓黄,以前黄鹤还在的时候,他们还多有来往。
听说副食厂也在寻找买家。
听这位武总的意思,他是同时对副食厂和制衣厂都有兴趣,那岂不是说,如果她要得太坚决,他们可能就转向去洽谈副食厂?
也是。
副食厂起码有比较成熟的工艺,能直接销售。
但她的厂子破败一年多,里面都是些破旧的机器,一些烂布,实在是没办法和别人相提并论。
“那武总您的价位大概如何?”
武清笑道:“陈女士,我们根据镇上领导提供的数据,您的厂子目前存在很多急需要解决的问题,例如银行贷款,对外欠款,拖欠的员工工资,还有设备陈旧落后,建筑老旧破损等等问题。
其中银行贷款和和员工工资是重中之重。否则,利息继续滚利息,那贷款将成为一个无底洞。
员工工资据我调查,也已经拖欠三个月之久,即使后面厂子无力维持,员工没有上班的工资不算在内,至少要把上班期间的工资结算清楚。那都是员工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您说对吗?”
陈慧娟对厂子的现状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确实欠很多款,也拖欠了员工工资。她点点头道:“武总说的是,只是我们这里的事情您也知道,实在是有心无力,即使把厂子的设备卖掉,也偿还不清这些债务。”
武清摇摇头:“也不尽然。我们收购您的厂子,肯定不会将价格压到您无法偿还债务的地步。就如同电话里说得那样,我们详细核算过您公司目前的债务和资产清单,认为我们公司可以牺牲一点资金,预估一个未来。”
“武总的意思是?”
“就是说,我们可以以超过厂子实际价值进行估价。那样的话,您既一次性还清银行所有贷款,供应商的货款,结清员工的工资,甚至您还可以留出一笔钱,够您几年内的花销。”
“真的?”陈慧娟身子勐地探前,脱口而出,但立刻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暴露了迫切性,于是重新靠回沙发座椅,强作镇定地说:“那不知道这个价格,到底是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