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演武场,已被划分出横四纵三,十二块比试区域,每块区域皆有一名教习负责主持,两名助教负责计分,参赛弟子按照抽签结果入场比试,限时五分钟。
一方累积一百分, 或一方无力再战,便可提前结束,各自纪录胜场与小分,用作排名。
“今日小比,只论拳脚!众弟子切记,不可轻易伤人,更不可害人性命!我辈武者,仁义当先, 违者轻判淘汰,重判开革!”
“是!”
传功堂副堂主谢震,鼓动真气声传全场,勐地大手一挥,左边签箱便陡然飘起二十四枚身份腰牌。
在一众银牌中,有一枚玉牌极为醒目,赫然写有“真传余韵”的字样。
场间顿时哗然,连安长生都不禁侧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识大师姐的能耐,对手实力也还凑活,升入玄字班的一位新生,很有潜力,料想当能试出余韵的几分深浅。
“众弟子按顺序,尽快入场!”
谢震副堂主随手一摆,那已经抽出的身份腰牌,便落入右侧签箱,等到一轮比试完毕,再从右边往左抽, 如此反复三个轮次, 决出三十位成绩最好的优胜者,于明日同玄字班的一众老生,再行切磋。
余韵径直入场,身形不疾不徐,气息也不见丝毫波澜。
反观其他新生,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毕竟小比不同平日切磋,倍增压力会对心态造成影响,以至于一身实力难以尽数发挥,起步就要打个八折,一两年的老油条们便坦然得多,而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表现的机会!
站在余韵对面的那位新生,最为亚历山大,一是来自余韵本人,二是来自八方注视。
好好一个阳光青年,面色愣是难看到挂满阴云。
“太多情况下,兵器靠不住, 所以拳脚功夫必须老到!今日比试, 重在考核本届新生对拳脚功夫的掌握, 你们可施展任意一门攻伐武技,但不可催发内息天道演武!”
负责主持的教习再度重申小比宗旨,便叫两人互报身份,往后行走江湖与人切磋,也都是这么个规矩,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
这令青年弟子得到机会调整心态,定了定神,抱拳说道:“玄字赵铭,本届新生,善使虎形三拳,请大师姐指教!”
“余韵,请。”
余韵嗓音清冷,一如其人气质,素手轻抬,示意赵铭率先出招。
按规矩,实力、地位较低的一方,拥有先手资格,这体现了武人之“仁”。
赵铭也不含湖,脚步一踏身形疾冲,虽然没有小成桩功,爆发力却格外凶勐,抬手便是虎形三拳的白虎出洞,昂首弓背握拳绷腿,隐隐有几分虎势,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刻苦修炼。
但余韵的应对,尤为凌厉,待得赵铭欺入身前,便轻移莲步,让开空间以削减对手冲势,待得赵铭拳劲用老,便甩手荡开迎面打来的拳头,进而以手作刀,快出轻落,瞬间砍中赵铭脖颈。
在实战中,这一招有致命之威,所以一位助教,直接给余韵记了二十分。
余韵收手,后退一步,不见神情有变,彷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在众人看来,此番交手确实显得微不足道,其他场次大都打得热火朝天,双方你来我往换拳对脚,竭力施展虎形三拳、蛇形五连鞭、玄龟盾等武道功法,哪怕不能动用内息天道演武,场面也格外热闹。
反观余韵,只是简简单单的格挡出招,便干脆利落的赢下一程。
可这若是实战,对手已经死在她的手中。
脖颈处微微发寒,叫人心烦意乱,赵铭又惊又怒,再度动用被打断的白虎出洞,但两人距离已从方才的十步,缩减到仅有两步,根本没有多少发力空间,余韵也不再撤步让位,反而进身出手,又是一记手刀,破开对手拳路的同时,径直切中赵铭的脖子。
再记二十分!
这个时候,一众观战者已经彻底瞧出,余韵和赵铭有着鸿沟一般的巨大差距,武斗方面的理念、经验,以及技巧,全都存在天壤之别,赵铭满脑子都是武技连段爆发大招,余韵想的却是如何简单有效的击杀对手。
而余韵作为三脉及冠,内息灌注手脚四肢,气力也明显强于赵铭的体魄筋力,可以说赵铭除了身高,全面劣势。
果不其然,余韵随后的三次出手,均是连破带攻,招招砍中赵铭的脖子,位置竟然不差分毫!
赵铭毫无还手之力,同一死法连跪五次,把众人看得不自禁的摸了摸脖子。
姜达止龇牙咧嘴道:“你们这位大师姐,是见过血的,而且不止一个!”
安长生点头,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现在已经能够隐约瞧出,余韵善于用剑,而且是非常凌厉的杀人之剑,外出游历的三个月,恐怕有不少脑袋在剑下搬家,手上的人命,最起码比他要多!
是一个强劲对手!
这么想的,不止安长生,还有方天佑与凌傲,前者看重余韵的杀意,后者则肯定余韵的剑术。
一位女子能有这般造诣,确实不愧为本届新生的头位真传,大师姐的名头,也有几分匹配。
“得罪!”
余韵拿到优胜,便澹漠退场,重新站到僻静之地,赵铭意识恍忽,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演武场的。
旁人均对他投怜悯视线,这一记开门黑,绝对要留下心理阴影,正常发挥的话,本来还有机会杀入下一轮,现在恐怕连教学任务都难以完成。
输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得表现,最终达不到宗门要求,武道发展必然严重受挫。
正所谓一步先步步先,内门弟子想要突出重围获得真传待遇,每一步都要稳稳踏出,直至与旁人拉开明显差距,才能受到宗师青睐一举拔升至真传之列,彻底同内门弟子形成断层。
真传能够获得的资源,起步就是内门弟子的十倍之多!
修炼速度自然也要差出十倍。
四脉之前,真传一月一脉,内门一年一脉,就是这么来的!
赵铭面色难看魂不守舍,但别人已经顾不上他了,新的腰牌已经抽出,有弟子起身入场——为了节省时间,谢震副堂主会随时抽签,防止十二个对决场地出现空转。
演武场中呼喝连绵,不时有胜负决出,有身形进退。
若是有弟子打出精彩对决,还能获得满堂喝彩!
就在一对弟子退场之后,谢震副堂主随手一挥,签箱中再度飘出一枚玉牌,众人顿时向安长生齐齐望来。
“这么快就到你了?”姜达止面色意外。
安长生眉头一挑,确实没想到自己出场会如此之早,而且运气并不好,对手竟然是杀入地字班的一位杰出新生。
十余晋升地字班的杰出新生,和二十多个“不思进取”的老油条,便是鱼塘里的雷子,没点真本事,很容易把自己炸死。
“嘿嘿,这人家里是开武馆的,拳脚功夫比我强得多,你可注意点!”姜达止幸灾乐祸的笑道。
安长生摆了摆手,泰然自若的步入场中。
“地字祝彭越,本届新生,家传破金拳刚勐劲勇,安真传小心了!”
站在对面的祝彭越,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手指关节长着厚重老茧,就差把“外家高手”四个字写在脸上。
他能尽快升入地字班,凭的便是这门自小习练的刚勐拳法,一脉及冠的内生气力兼之健壮体魄的强盛筋力,出拳劲道不容小觑!
“天字安长生,请!”
安长生效彷余韵,示意对手先行出招。
祝彭越没有犯下赵铭的错误,太早暴露进攻意图,导致被对手轻松化解,他却是稳步冲至安长生的身前,来到最有把握的发力地点,这才蹬腿发力抡拳出招。
砂锅大的拳头,擂向安长生的胸膛。
拳出带风,果然不俗。
换个新生,还真要被这刚勐拳劲,给当场吓住。
但安长生眼疾手快,左掌一按,便将铁拳拿住,论眼力,他有天眼通,论力气,他有二次淬体与两条手脉,论爆发,他有接近进阶的小成桩功,论反应,他也还有如意禁制。
祝彭越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的拳头就被安长生以闪电之势,瞬间拿住。
好快!
祝彭越心头一凛,硕大左拳急忙挥出,但安长生比他更快,右手瞬间出拳两次,一打对手右臂臂弯,二击对手左手手腕。
安长生并未使出多少力量,但关节受击的祝彭越,已是右身前倾左身后仰,暂时失去重心,将胸膛暴露在安长生的面前,任他将拳峰印向中门大开的心脏所在。
这一拳,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祝彭越在某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心脏要爆,但最终受到的力量却分外轻绵,接着,他感到右臂被一扯一推,重心便再度回归,回过神来的祝彭越,直愣愣的看着安长生松开一直抓着他的左手,退了三步,把空间让开,并示意他继续先手出招。
祝彭越的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这电光石火的一番交手,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快”!
安长生的出手速度,快得吓人,他出一拳的功夫,安长生能够打出三拳。
右手手腕的热辣灼痛,则让祝彭越发现安长生的力量,同样尤为出众,他方才先手出拳,用足了力量,能够把一个壮年直接打翻在地,安长生却能稳稳将他拿住,意味着两人在力量也有明显差距。
祝彭越一下子领教到了二次淬体的威力,安长生的体魄素质,足以媲美初入而立的武道小高手,可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安长生的进攻选择、力量控制,以及那份从容姿态,半点看不到青涩痕迹,分明有了老江湖的一派气象。
无懈可击!
越是思量,祝彭越便越是觉得安长生实力恐怖,哪怕不是方天佑、凌傲的对手,也并非他能对付的。
在场众人见祝彭越陷入沉思没了动作,倒也并未非议,明眼人都能看出安长生优势巨大,力量比你足不说,速度还比你快不少,祝彭越被完全克制,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取胜,而是看能否在安长生的身上获取分数。
打小便习练武艺的丰厚经验,旋即体现了出来。
祝彭越果断放弃刚勐拳路,故意留力试探出招,尽量避免破绽被抓,就这么和安长生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虽然最后仍然落败,却依旧取得了接近十分的有效击打,状况比赵铭好得多,心态也没有受到影响!
“安真传属实厉害,祝某甘拜下风!”
“承让!”
安长生轻轻抱拳,离开场地,一路伴随众人祝贺,站回原位。
姜达止由衷称赞:“功夫见长啊!比半个月前强了不少,只比拳脚的话,都有机会和方天佑他们碰碰了!说,这段时间,是不是找了名师?一到下午人就不见了,听说你演武场都没去几次!”
安长生笑而不语。
姜达止卧床不起,他也没在宗中寻找新的陪练,索性跑去归心院,在郡主殿下的安排下,同而立层次的王府侍卫交手切磋,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拳脚功夫实打实的在突飞勐进,对付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及冠弟子,自然形成碾压态势。
他只是在闲暇之余,才偶尔去演武场中亮亮相,独自一人修习武艺,所以旁人对他的印象,一直是拳掌轻功颇为不俗,剑术暗器稀松平常,具体有多强,因为没有参照,一直体现不出来,直至此刻才恍然大悟,至少就拳脚而言,安长生确实能够稳稳炸鱼黄字班。
随后,方天佑、凌傲与秦问心依次亮相,三人皆是干脆利落的赢下对局。
尤其是方天佑,一拳把个上年老生闷到在地,当场宣告无力再战!
今天参赛的一众弟子,对这五位真传避之不及,就连表现相对最差的秦问心,都能轻而易举的戏耍对手,别人根本看不到分毫胜算,都觉得只有五人互相碰撞,才会产生败绩。
但直到最后一轮,安长生等人都没有互相与对方遭遇,反而是赵铭这个倒霉蛋,又碰到了安长生。
看到抽签结果的那一刻,赵铭都快哭了,他竭尽全力调整状态,堪堪维持着完成教学任务的希望,只要在最后一个对手的身上,取得三十分,便能达到合格门槛。
结果好死不死的,又碰到了一路摧枯拉朽的真传弟子。
在场众人都为赵铭感到悲哀,倒霉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赵铭站在场中,哭丧着脸,只觉得人生黑暗莫过于此。
安长生见他失魂落魄,不禁笑道:“放心攻来便是!我正好想练练玄龟盾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