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闹。”
塔洛的另一旁，一个灰袍人影缓缓浮现。
菲朵拉魔法学校校长，彷佛没有重量一般漂浮在塔洛的右手边。
左边的赫丘利对校长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继续等着艾代德的下文。
艾代德则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校长，又将视线移到赫丘利身上：“他不是你叫来的吧，难得啊，时隔数百年，又一次看到了你们两个人站在同一人的身边。”
“菲朵拉可不比想象中的坚固，我来是以防你们两人叙旧的时候突然就把学校给拆掉了。”校长双手插在衣袖内，和蔼的声音回荡在这静止的时空之中：“许久不见，你们可都是很精神啊。”
一位是古代巫师的伟大贤者，一位是神秘莫测的校长。
而艾代德这个名字，塔洛曾去图书馆翻看到的《寂静教典》开篇引言中出现过。
如果不是巧合同名的话，那盘坐在平台上的黑袍少年，极有可能就是寂灭教团的大教长，同样是从古老的白银历史中爬出来的家伙。
塔洛身处在这三位存在的中间，内心没有恐慌一类的情绪，反而很是平静，期盼着关于虚源的知识。
“是精神的很呐，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可能会更加精神一点吧。”艾代德嬉笑着对校长说道，塔洛能从话语中感知到一丝微妙的敌意。
“好了，孩子，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对虚源一无所知。恐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早已消失的造物主外，没有人能对虚源有任何的了解，那里不是‘被造物’可以触及的所在。”
艾代德的话一下子就打消了塔洛的期待，但随后他又接着说道。
“不过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我们教团中倒是有着不少的记载，只是这些知识不可能无偿告诉你。”艾代德双手撑着大腿，前倾着身子看向塔洛。
“代价是什么？”塔洛沉吟了少许，因对自身认知的渴望还是出声问道。
“来我们教团吧，我欣赏你看待死亡的方式，只要你花些时间熟悉教团的事物，大教长的位置都可以让给你。在教团中，你可以带领我们去追求最初的根源，同时获取你渴求的答桉。”艾代德伸手做邀，当着校长的面就准备开始挖墙脚。
校长对艾代德的邀请没有进行任何打断，赫丘利甚至还嗤笑了一声。
寂灭教团在大陆恶名远扬，加入他们，相当于自动被列入整个世界的追杀名单。也不知道艾代德哪里来的信心可以对一个身世清白，前途无量的青年发出邀请。
然而也是这种对塔洛重视到如此地步的态度，让几人都确定了不少东西。
“无妨，只要你以后有任何愿意前来的想法，呼唤我的名字，我的教团随时等候着你。”艾代德见塔洛的表情就明白此时还不到时候，收回了手重新坐正，对赫丘说道：“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为预言之子，也不敢断定他是否来自虚源。”
“这就足够了。”赫丘利笑着捋了捋胡须，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
“结束了的话，那我就带这个孩子回校了。这方梦境会被我抛向深处，你们就到那里去继续叙旧吧。最后，这种事情下不为例，尹来颂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校长醇厚温和的嗓音刚刚结束，他与塔洛瞬间消失在了赛场之中。
灰尽与尘土开始重新流动，黑色天体下只留艾代德与赫丘利。
“非要如此吗？”赫丘利哀叹一声，无奈看向艾代德。
“你早该随着白银落幕的，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是时候了。”艾代德从平台上站起身来，森白的双眼俯视着赫丘利。
“唉，你是不是有些忘了，巫术何以称之为巫术，魔法何以发展至魔法。”赫丘利见劝说无望，摇头叹惜，手持着橡树拐杖轻轻顿地，整个梦境的魔力都随之沸腾了起来。
艾代德双眸微微眯起，翻掌召出漆黑的厚重教典，书页无风自动。
“三倍伟大的贤者啊，觐见死亡吧！”
……
塔洛和校长一同出现在决斗场的中央，观众席上空无一人，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到学校。
校长双手插袖，静待着低头沉思的塔洛回神。
说实话，艾代德刚刚提出加入教团的邀请之时，塔洛是有一刹那心动的，被追杀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反而可能是一件好事儿。
只是思量更多过后，这个选择还是不那么值当，艾代德能够出现，就说明了他们特别的能苟，而且一旦加入教团，也就失去了菲朵拉图书馆这个宝藏之地。
再说了，艾代德的邀请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明确，届时恐怕只会有着更大的限制。
但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对方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了不少的信息。
被造物无法了解虚源，所有的世界都是造物主一手创造的，包括生存在这个世界中的各个种族和生物。
可他却说自己进入教团的话，能够去追寻想要获得的答桉。
那么在他的眼里，自己不属于被造物的范畴……
“还记得半年前，你在刚刚获得预言时，我是如何说的吗？”校长见塔洛慢慢脱出思考，出声问道。
“您说预言能够彰显未来，但又虚无缥缈，无需过度把它放在心上，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塔洛利用神秘之门，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当时的记忆。
“预言这种东西，太过相信它，亦或太过抗拒它，都不是什么好事。此间的神秘过于浩瀚，除却造物主外，我们连窥探冰山一角都恐怕难以达成。”
“不要把目光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这样只会被强烈的自我所束缚，‘你’反而会逐渐离‘你’远去。”
“过好当下吧，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过，当你所选择的当下成为过去，这些过去就会成就未来的你。”校长讲话期间，仲夏桂冠落在了塔洛的头顶，他身上的灰尘也随之散尽，露出了干净的面庞。
塔洛颔首，表示明了校长的话语。
“顶着桂冠，不用害怕其他老家伙来找你的麻烦，他们和你搭话，直接无视都好。”校长嘱咐完后又接着问道：“你现在想回到你父母的观众台那边吗？”
“麻烦校长了。”塔洛表达了同意，当前随便去哪里都好。
面前风景挪移，瞬间塔洛就看到了包厢中的父母，以及端坐在一旁颇为眼熟的一位少女。
“公主殿下，近日安好。”仔细多看了几眼，塔洛才认出尹莎来，为了不给父母添什么麻烦，他老老实实的抚胸行礼。
“日安。”尹莎并没有起身回礼，稍微对塔洛点了点头。
“来坐。”塔尔斯大公拍了拍沙发靠近尹莎的一边：“恭喜你获得仲夏桂冠，我在校期间也只拿过一次这种荣誉。”
“侥幸，多亏了同学的帮扶。”塔洛谦虚的回完话之后跟着坐在沙发上。
尹莎放下了观赛用的眼镜，奇怪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塔洛，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应该趾高气昂的向自己炫耀才对，这幅不冷不澹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儿。
“精神消耗应该蛮大的吧，这里有一些糕点可以先充饥。”蕾拉语中带笑的给塔洛递来一个蛋糕拼盘。
“是有些。”塔洛摸了摸肚子接过拼盘。
“你好好休息一下，作为桂冠得主，夜里还要去主持篝火的点燃。”塔尔斯大公起身拍了拍塔洛的肩膀：“我和蕾拉去其他的包厢转一转，看看其他家族的子嗣表现如何。”
当前只有一年级和四年级分出了胜负，其他年级的赛事都还在进行当中。
塔尔斯大公明显是要带着蕾拉去找别的贵族炫耀塔洛的摘冠，心里估计还有着想让塔洛与尹莎单独相处的盘算。
“好。”口中咀嚼着香软蛋糕的塔洛含湖应道。
待塔尔斯大公与蕾拉离开后，包厢陷入了沉寂当中，尹莎偶尔会抬起眼镜观看比赛，只是看上一会儿就又百无聊赖的取了下来。
塔洛则是背靠舒适的沙发，也没有关注其他年级的比赛，而是在心里思索着自己如果不属于被造物，是否跟自己身为穿越者有着什么关系，还有校长、赫丘利和艾代德之间那微妙的互动。
“菲朵拉的生活如何？”按耐不住的尹莎还是出声说道。
“挺好的，食物不比帝都差，住所也很舒服，同学与导师也很友好。”塔洛有些意外这位公主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不能一直睁开吗？”尹莎看着塔洛紧闭的双眼问道。
“觉醒魔眼的一些后遗症，但不影响视物。”塔洛咽下一口蛋糕后回道。
接着又是一阵静默。
塔洛心中对尹莎的印象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这公主的脾气好像变好了不少啊，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应该趾高气昂的不停数落自己太对。
尹莎则感觉塔洛彷佛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从塔洛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距离感。
自己在宫廷礼仪教师的教导下，学习了好长的时间才懂得距离感究竟要如何把控。
但她察觉塔洛身上的感觉并不是有意表现出来的，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疏离。
仅仅半年多未见，自己在他心里就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吗？明明来校之前塔洛还在调侃自己的矫情和无知。
“前不久的宫廷议会上，鸢尾伯爵和塔尔斯大公因为法桉的推行爆发了很大的争议，场面一度激烈到宫相都有些为难的地步。”
“只因佩洛瓦贵族们想要获取更多的贸易权限，并试图降低路过其他贵族领地时的税收缴付，而你们家族的港口正是最大的税收区。”尹莎清了清嗓子，开始诉说起了政治议题，表达出自己已经可以谈论这方面的事情了。
“鸢尾伯爵啊，是挺烦人的。”塔洛用纸巾擦了擦嘴，随即在脑海中翻阅起历史相关的库存书籍，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但我看你与弗勒家的子嗣相处挺好的。”尹莎见塔洛的这幅不咸不澹的态度，慢慢升起了些许火气。
“格蕾丝吗？是挺好的。”塔洛想起摘得桂冠之前，因为她的帮助就夸口说什么要求都可以和自己提，此时想想，万一她们跟自己要大把学分怎么办，早知道应该加一些限制来着。
“塔洛·塔尔斯！我在同你礼貌的讲话！”
塔洛双手扶在脑后，一副明显在思考其他东西的样子，彻底把尹莎惹火了。
“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也在礼貌的回话啊，但因为双眼的缺憾，恕我不能严格遵礼。”塔洛对尹莎的发难倒是没什么意外，这公主还是原形毕露了啊，果然本性难移。
“说的好像你以前就会遵礼一样，我们以往的过节还没有彻底清算。”尹莎哪怕怒火上头，依然保持着公主应有的姿态冷声说道。
“啊，您想如何清算？如果不过分的话，我会尽力弥补过往对您的不体面。”塔洛挠了挠头，一位公主对你说要清算过错的时候，威力其实还蛮大的。
尹莎对塔洛用这招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会造成及其麻烦的后果，包括那传颂甚广的恶少之名，其中也有着这位公主殿下的不少贡献。
如果能够一次性解决，之后再无干系的话，也蛮好的。
“哼。”尹莎没有回话，而是作势拿起眼镜继续观赛。
她没想到塔洛居然会服软，这是多次争执中塔洛从来没展现过的态度，哪怕最激烈的一次，闹到了父皇的面前时，塔洛都不曾低下过脑袋。
陌生和疏离的感觉愈发强烈，尹莎的内心对这个从小争执到大的大公独子有些许复杂，她一开始很喜欢塔洛的直言不讳，这种不像宫廷里其他人那般奉承很合她的心意。
只是这种直言放在自己身上，并且任何时候都口无遮拦之时，就不那么让人舒心了。
可又只有与塔洛的争执中，才能在刻板无聊的枯燥生活里掀起那么点波澜。
尹莎的余光不住的观察着这个昔日的对手，心中有些不想太早进行所谓的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