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夜邑金矿,日落而歇的蒯彻,已经学会用腹语唱歌了,这样,不算是说话!
他最近这几天感到比往常快乐的原因,在于他多了一个室友,武涉。
虽然他们两个完全是靠眼神在进行交流……
嗯,武涉和蒯彻一样,每天只有一句话的份额,说多了,虽然不会像他一样挨一顿打,但晚上饭就没了。
尽管如此,他们这两个自诩为聪明人的家伙,还是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得罪的,是同一个人!
武涉是因为说了刘邦坏话,在这个提倡孝道的年代,刘盈不亲自拎着刀砍了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至于武涉在知道蒯彻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只是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将自己的铺盖搬的离蒯彻远了许多。
他觉得,等到刘盈气消了,他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蒯彻不同。
没救了,告辞……
在他们分别躺好,就着屋顶透下的月光,开始今天的‘卧谈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出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笑声。
蒯彻挑了挑眉,眼睛向外横扫,似乎是询问武涉,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武涉眨眨眼,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无所知。
因为特殊原因被关押于此,不需要参加重体力劳动,所以闲的发慌的两人,快速起身向外走去。
喜欢凑热闹,这是全人类的天性。
将矿坑照的通明的火把下,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个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但却身材很结实的奴隶在原地不断地蹦蹦跳跳,嘴巴里发出许多毫无意义的嚎叫。
因为,在他面前的背篓中,摆放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狗头金!
所谓狗头金,指的是天然产出的、质地不纯的、颗粒大而形态不规则的块金。
但现在这个如此大小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牛头金了!
矿洞中光线很暗,所以那个挖矿的奴隶只知道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大块的金矿,等到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金矿,而是金锭!
在刘盈定下的功勋表中,他们挖掘到一定量的黄金之后,就可以摆脱奴籍,成为自由人。
虽然有些时候,自由人过得还不如奴隶好,所以很多奴隶并不愿意摆脱自己奴隶的身份。
但在刘盈这里,他们在成为自由人之后,依然可以留在金矿工作,而且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以及用积分,让自己的子女或是本人获得念书的机会!
读书识字,才是这些奴隶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这个挖出牛头金的奴隶在狂欢,就是因为只凭借着这一块黄金的贡献,他不仅可以让自己成为自由人,而且还可以请求刘盈将他们的妻子儿女也一同买下,然后转换为自由人!
嗯,他的妻子儿女并不在夜邑金矿。
刘盈当初和夜邑田氏做交易的时候,声明自己需要的是能干体力活的壮劳力,所以老弱妇孺不在交易的名单之中。
而对于奴隶主而言,奴隶和自家的牛马一样,夫妻子女被分别出售给不同的买家,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矿坑口,看到身材健硕,腰间佩戴着短刀的守卫到来,许多奴隶收起了脸上的贪婪之色,用艳羡的目光注视着那名狂欢的奴隶。
狗东西,运气真好!
过了一会,姗姗来迟的管事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了牛头金的成色大小,啧啧称奇了一会后,抬起头,厉声说道:
“这里是谁的矿场,你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收起你们那些腌臜的想法,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重点针对的,就是那群抱臂站在一旁的守卫。
这帮家伙中有很多都是私盐贩子出身,见利忘义的事情他们做的多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一个可以洗白自己,并且获得上升通道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大灰狼顿时变成了哈巴狗。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后,管事笑呵呵先是赞扬了那个挖到牛头金的奴隶几句,旋即说道:
“矿上挖出了这么个宝贝,这是个不得了的好兆头,必须尽早报之太子殿下,让他也过来看看!”
刹那间,所有人都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就连那些奴隶也不例外。
这是因为刘盈待他们不错,不仅发工钱,而且一天两顿管饱。
从前在夜邑田氏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吃饱饭好有力气逃跑,他们每天最多就只能吃个半饱。
两相对比,虽然他们现在依然是奴隶,但其实过的生活,比大部分自由民都好!
而对于那些守卫来说,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必然要多和贵人接触。
刘盈的到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一名马术精湛的守卫立刻出发,准备连夜将这个消息送到临淄。
马蹄阵阵,从官道一路向南,至淳于县折而向西,翌日傍晚的时候,人马俱疲的守卫疾冲而入临淄城。
只是在他站在中军幕府外焦急等待的时候,这座被韩信充当幕府的大宅院内,一间很是通透的房间中,韩信曹参灌婴刘盈围在一张桌子前,吵闹不休。
刘盈奋力用手拨开脸上的纸条,和灌婴一起,奋力制止曹参的耍赖行为。
他们正在玩的,是刘盈复刻出的一种叫做‘升级’的纸牌游戏。
嗯,有些地方也叫做拖拉机、80分、双抠、双升等。
相传纸牌这种游戏,最早的时候叫做叶子戏,是楚汉战争时期,韩信为了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愁而发明。
因当时的牌面只有树叶大小,故此有了叶子戏这个名称。
不过如今,叶子戏姓刘了。
和刘邦管自己发明的头冠叫做‘刘氏冠’一样,刘盈将这种纸牌游戏,称之为刘氏牌……
所以,这也是韩谈不让守卫直接前来面见刘盈的原因。
无他,只是担心他幼小的心灵出现创伤……
“什么?牛头金?”
听着刘盈的一惊一乍,往日里自诩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韩信,被纸片几乎完全覆盖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肉疼。
他是齐王,按理说齐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
金矿盐场自然也不例外。
只可惜,早在他成为齐王前,这些东西就全都被刘盈拿下了,尤其是盐场,更是早就挂在了大汉盐业东海分部的名下。
嗯,这一点是韩信颇为后悔的地方。
刘盈当时在军中集资的时候,他守财奴了一下,只掺了很少的一部分股份。
毕竟那时候,河东盐在齐地贱卖,除了领兵打仗外,几乎一窍不通的韩信,完全不知道那只是一场贸易战,所以对于齐地盐场并不怎么看好。
入的那点股份,还是看在刘盈的面子上……
如今,悔之晚矣!
现在,荒地上挖出了牛头金,更是让韩信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曹参,顺势将自己脸上的纸条摘下,看向刘盈面色凝重道:“要不要派些兵去?”
曹参对于刘盈如何贱价购买那片金矿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更重要的是,夜邑田氏至今都不同意刘盈使用汉五铢进行结算,时不时的就会派人前来催款。
如今,当得知那片荒地居然是金矿后,只怕他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呢!
刘盈轻轻点头,旋即再度摇了摇头。
若是派出军队,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很容易会将刚刚收拢的人心,全部丧失。
毕竟,刘盈在金矿中招募的守卫,大多是本乡本土的私盐贩子,他们和夜邑田氏发生冲突,周围的齐人只会当做热闹,甚至还会开个盘口,来预测一下双方的胜负。
而一旦汉军进驻,则变成了外来的汉军,和本地的田氏之间的矛盾。
而现在,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
夜邑田氏再和齐人离心离德,但相较于外来的刘盈以及汉军,齐人还是和夜邑田氏亲。
刘盈拒绝了曹参的建议后,捏着下巴开始思索对策。
夜邑田氏会来生事是肯定的,但对于他们,刘盈也不打算忍让。
只不过现在天下未定,不好强行镇压罢了。
现在既然挖出了牛头金,说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矿脉所在。
那么,招募淘金客的计划,就可以正式上马了!
刘盈和夜邑田氏的本质区别,在于后者在夜邑,以及齐地的很多地方都有产业,以及大批量的奴隶。
所以对于淘金客而言,一旦金矿被田氏取得,那么拥有充足劳动力的对方,必然不会再允许他们前来挖矿。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旦淘金客加入进来,他们就和刘盈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后者掌控金矿,他们就有的赚,而后者失去金矿,则大家全都要受穷!
也因此,淘金客们从金矿中获得收益后,他们必然会将金矿当成自己的产业在维护。
夜邑田氏想要收回金矿,必然先要和他们干一架!
所以这一波,就叫做发动群众斗群众……
民间势力械斗,刘盈和官府做壁上观。
一旦自己方吃亏或是出了人命,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用法律制裁田氏!
要是夜邑田氏打输了……
嗯,装死会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