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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光在战神的背后炸开,她踉跄两步,拄着大剑歪倒到了一边,因疼痛而一时没发出声音。
而克来恩趁机将安提哥努斯从她的身边拖走,搬到了卡尔德隆的另一侧。
巴德海尔头部盔甲中的光团闪动了几下,她已经恢复清醒,但吃了自己的全力一击后,她的手脚略微有些不受控制。
“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没有携带堕落母神的污染降临在大地并成神的“门”,战神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站在她背后的是那位旧日。黄昏巨人一边分出精力开始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身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但随即她就平静了下来:
“她想要独吞安提哥努斯,成为双途径真神?那为什么不趁我们两败俱伤再来,莫非是想卖我一个人情?不过,如果她就这样带走这头疯狼,那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不对,她刚才在协助安提哥努斯袭击我,她的目的不仅仅是带走安提哥努斯,而是想要对我动手!”
背后的剧痛帮她把刚才损失的智商补了回来。
“我和她之间没有利益关系,我也谈不上迫害过亚伯拉罕家族。”战神在脑子里迅速地从序列到过往的斗争全都滚了一遍,得到了一个问号,“如果伯特利·亚伯拉罕因为第四纪时的对立而帮助安提哥努斯对抗我,那似乎也不奇怪,只不过她们什么时候有了超越晋升欲望的友情了?”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一样的道理,无论是跟自己有仇,还是想要吞食安提哥努斯,都可以选择再过一会儿再来。
即便刚才自己受到了“愚弄”的影响,力量稍有减弱,那也能直接将安提哥努斯重伤到死亡边缘,那时候伯特利再来捡漏岂不是更好?伯特利直接带着安提哥努斯的尸体走她都没有意见,难道她巴德海尔还会贪图不相邻途径的非凡特性?她又不是萨林格尔,肯定会当做顺水人情送掉。
这是战神想不明白的问题。但作为战斗力在二十二条途径中都名列前茅的途径的神灵,战神有着比较朴素的“说不过就打”,“看不懂其他神的想法就不看”,“打死了就没事了”的想法,不管伯特利·亚伯拉罕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只要把她和安提哥努斯赶走就行了。
灵界之中,毫无疑问是适合伯特利·亚伯拉罕战斗的环境。
她也是真神,能够进入自己封锁的区域,就代表也能在里面进行灵界穿梭离开,并且,我不清楚她对我动手的目的……战神的注意力不留痕迹地转移到了卡尔德隆中央的那个大坑上。那下面的源质正在静静地流动,如果想办法带着伯特利·亚伯拉罕进入下面那个区域,那么自己就可以尝试利用永暗之河的力量限制对方的“漫游”——而且,按照远古太阳神曾经的研究结果,现在她也该接触了。
“能交流吗?”
克来恩伸出手,安提哥努斯瞪了他一眼,克来恩把手缩了回去。
“好像可以交流。”克来恩小声对伯特利说,“但她不想跟我说话。”
伯特利在意识里翻了个白眼。她一个闪现出现在安提哥努斯的身边,简单地看了看对方的情况,思考着要不要动手,从安提哥努斯的血肉里把那几块金属板给抠出来。
这几块来自战神的铠甲碎片被熔铸到了安提哥努斯的身上,成为了战神定位安提哥努斯真身、也限制对方非凡能力的重要物品。伯特利认真地思考,是将安提哥努斯从这些物品里解放出来更有利,还是让她继续挂着这些东西更好——毕竟,回头也是要杀死已经任由诡秘的意志复苏的她的。
过了几秒,伯特利决定看克来恩的态度。
如果克来恩没发现这些卡进血肉的金属片的作用,那她也就当自己没发现。
她可不会主动减少自己的优势,即便这个优势是别人带来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克来恩和安提哥努斯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合作,让后者避免了进一步解放诡秘之主的意识,不然伯特利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出现在这里。
但是……
伯特利看着安提哥努斯,不相信诡秘之主的意识居然没有浮上表面。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状态太差,也不至于被迫进入沉睡,连她的姐姐天之母亲都默认了弟弟不能醒来。并且,按照安提哥努斯一苏醒时的聚合力来看,现在的她怎么都不该是这样——可是安提哥努斯的聚合同样没有对相邻途径起效果,这让伯特利有点摸不准这是欺诈还是真实。
也可能这就是她疯狂的表现?伯特利将信将疑。
有上帝珠玉在前,她一点都不想猜测自己等人途径的源头,那位与生俱来的旧日级别“欺诈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又会怎么做。
但事实并不容她多想,她还没来得及和安提哥努斯说什么(虽然伯特利觉得说了也没用),空间被撕裂的波动就从她的身后传来,一柄黄昏巨剑像是无声地切开水流那样划出一道直线刺向了伯特利的后背,杀意被一丝不漏地隐藏,神灵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完全将灵界的色彩当做了自己的掩护。
面对战神以唯一性的力量袭来的一击,伯特利的双目忽然亮起,深色眼眸的深处仿佛有无数星光闪烁,构成了一片微缩的“宇宙”。
在旧日纪元之中,“宇宙”的意思为“时间无限、空间无限”之处。
刹那间,伯特利和战神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拉成了无限远——不同于“欺诈”空间,“偷盗”距离——如同无数扇无形的门挡在了两位神灵之间。黄昏巨剑虽然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将挡在前面的空间成片成片的撕裂,但剑尖依然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变得迟缓不少。
就在伯特利的身前同时浮现出极为复杂的封印纹路和记录官的书籍的时候,她身后的安提哥努斯也翻过了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战神,“愚弄”的力量再一次作用到了巴德海尔的身上。
尽管战神有了防备,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但她的智商再次减少了一些。
但这一下过后,安提哥努斯的气息再一次萎靡下来。
只是“半个愚者”的她无法将“愚弄”的权柄从容使用,每一次动用这强行借来的力量,她都感觉自己的意识进一步变得模湖,不仅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记忆和曾经的过往,就连自己现在拼死战斗的理由似乎都变得暧昧不清,只剩下那片黑暗之中,自己抱在怀中的头颅,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她闭着眼睛,而自己在哭泣。
安提哥努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把耳边若隐若现的低语甩到一边。
她只是一头狼,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
“说不定你作为刺客会有更高的造诣。”
伯特利笑着开口,一边翻阅记录,从其中挑选出可以作为“束缚、控制”的技能的“律令”,一边用星光将战神脚下那个繁复而怪异的花纹完成。
有点眼熟。克来恩紧张地观望着伯特利和战神的战斗,同时注意着伯特利勾勒在战神脚下的那个大型花纹封印——克来恩总觉得那个封印有些眼熟,并且和之前自己在历史迷雾中,伯特利打算用来抓住自己的“星光轨迹”完全不一样。过了几秒,当那个封印花纹被勾勒了大半之后,克来恩忽然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个图桉了。
那是之前联系伯特利的时候,知识之妖脚下的“仪式”!
当时知识之妖的仪式是一个包含了“联通、交流、召唤”的复合型仪式,克来恩虽然看不出来伯特利做出了那些改动,但他的灵性隐约告诉他,伯特利将其中代表“召唤”的术式纹样学习了过来,并且做了反向替换,如果这个封印彻底完成,说不定会把封印状态的战神传送到某个地方去。
有哪里是能限制一位神灵行动的,让她短期内无法归来的?克来恩心想,该不会是……
“此地禁止行动!”
“……蠢货才会抛弃任何可以偷袭的机会。”
由于损失了一些智商的缘故,战神直到现在才开始回答伯特利刚才的那句话。同时,她也没法思考很复杂的事情,她因“愚弄”而变得盲目,如果一心想着把伯特利捅个前后通亮,就会暂时性地忽略其他的攻击,把全部的力量和注意力转移到前者。
就这样,当某位审判者的声音缥缈地在空中响起时,战神的剑尖也到达了伯特利的面前。
还没有接触,黄昏、腐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仅仅是一个瞬间,伯特利就看到自己胸前的宝石胸针变得灰暗,而那些点缀在周围的贵金属也迅速失去了光泽,变得仿佛铁块废料一般丑陋。好在她现在成为了神灵,不然肯定要觉得自己的生命力也紧随其后地减少,停滞活动。战神的身形受到了“律令”的影响,但她仍然在向前方递出剑尖。
黄昏之光刺入了伯特利的心口,但剑尖却在片刻之后从另一边的空间中转移了出来。
伯特利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偶尔的精神分裂还是有好处的。”
嗡!
就在封印和转移的双重术式完成的瞬间,伯特利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安提哥努斯冲了上去。
她倒吸一口冷气,当即硬生生地停止了封印。
看着战神就这样因为己方“愚者”的行为脱困,伯特利的心仿佛在滴血,恨不得当场把安提哥努斯从战神的身上撕下来打一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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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兰德,埃姆林·怀特的临时居所。
在这个不大的出租屋中,埃姆林正在调配药剂。他将这个隐藏在东区的不起眼的小房间做成了自己的工房和实验室。
如今雷霆教会对异教徒和野生非凡者的压迫愈发勐烈,整个血族都不得不沉寂下来,暂避锋芒。血族之中有不少看着恶魔家族抛头露面还混入上流阶级而不爽的,但他们同样不愿意给教会捐钱。
埃姆林也不方便再在外面抛头露面,便待在自己的小基地里,安心地做着“药师”,并且不忘定时去从血族的藏书库中租借一批文献,就当是扮演“深红学者”的同时丰富自己对血族历史的了解。
平时,他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调配一些特殊的药剂。
有些药性较为温和的,可以假装成黑色作坊生产的无官方标识“特效药”。埃姆林偶尔也会乔装一下,售卖给周围的普通人,或者已经建立了一些经济来往的富人。而其中一些带有非凡效果的,用灵性材料调配的药剂,埃姆林会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出售,而同为塔罗会成员的“审判”休就是他最好的客户,埃姆林经常委托休作为中介售卖给野生非凡者,或者直接卖给这位同僚。
他本来想把一部分出售给血族的同僚,但序列低于自己的同族们同样生命悠长,不需要药物。
他也从自己所有的人脉那里寻找帮助,想要得到一个晋升的机会,可是本来表示“你来南大陆,说不定可以帮忙”的“正义”小姐已经许久没有回信,埃姆林感觉应该也告吹了。
……没关系!只要自己活得久,说不定就能等到半神死在自己面前呢!埃姆林这么给自己打气。
日子一天一天地这样过着,虽然晋升的机会还遥遥无期,但埃姆林平静地、努力地扮演着“药师”、“魔药教授”和“深红学者”。
渐渐地,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感觉外面的世界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偶尔,只有当他偶然从街边走过,看到一两个身怀绝症、或者是身体残缺的年轻士兵被亲属带着来这里寻找“医生”的时候,才会感觉战争似乎还没有结束,世界还是没有变化。
直到现在——
——风吹了过来。
当地母神的生命之风拂过鲁恩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埃姆林正拿着一个玻璃小壶,将里面颜色鲜艳的液体往另一支试管里倒。就在这时,他所有所感地抬起头,发现摆放在窗边,早已在寒风中枯萎的花朵再次开始生长。它枯萎的根茎重新爬上了绿色,干瘪的叶片舒展,开出了红色的花朵。
整个过程倒映在了埃姆林的眼中,仿佛一组连续的照片。
接着,那多红色的花在他的眼前放大,从巴掌大小逐渐变成了车轮大小,紧接着他的视野开始模湖,周围的世界灰暗下来,花朵变成了一轮红色的月亮。
这是始祖,还是母神?虽然也不是没有得到过启示,但醒着的时候还真的没有……埃姆林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思考有多么奢侈,他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否该张开翅膀追逐月亮,万一把天花板撞塌了可怎么办?于是他仰起头凝望黑色的天空上,之间群星不知所终,只有一轮红色的月亮高悬,一双巨大的蝙翼张开,从一边的尖端到另一边,刚好完美地嵌在了红月的中央。
温柔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那风无比温暖,让人的精神忍不住松懈。有一瞬间,令埃姆林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幼崽的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听她哼唱那些古老的血族语言的歌谣哄他入睡的时候。
“我的孩子。”
幻象结束了,埃姆林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工房之中,花依然盛开着。
“来丰收教堂。”
有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轻而柔美,仿佛来自已经很久没见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