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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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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边际的灰白雾气之上,恢弘巍峨的宫殿内。

伦纳德·米切尔的身影刚刚出现于青铜长桌侧方,就下意识站起,想向“愚者”先生行礼。

可是,他目光一扫间,发现那个位置空空荡荡,无人就座。

“愚者”先生平时不在这里?伦纳德念头一闪,将目光投向了斑驳长桌的最下方。

“世界”就无声坐于那里,仿佛糅合了灰雾般模湖不清。

“……既然只有我们两个,那没必要刻意用格尔曼·斯帕罗的形象啊。”伦纳德边重新坐下,边随口向“世界”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迅速地做了一个思考:既然“愚者”先生平时不在,那他和克来恩又是怎么这么快地一前一后来的?总不可能是“愚者”把克来恩带来之后,又在我上来之前走了吧?

还是说克来恩其实就拥有带人上来的能力?这是神卷者的特殊,被神授予的权限?

有猫腻。

“习惯。”克来恩简短回应道。

伦纳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冷酷内敛不动声色的格尔曼·斯帕罗,虽然觉得这位或许身怀两位神灵卷顾的人不需要自己提醒,还是犹豫着开口:

“克来恩,你现在的模样很符合格尔曼·斯帕罗在外界的形象,你的扮演很出色,但一定要记住你只是在扮演,不要被自己扮演出来的身份迷失了。”

扮演法?这么一对比,伦纳德身上的老爷爷比寄生在老鼠身上的海柔尔小姐的那个“老师”要厚道得多啊,后者几乎什么都没有教,就算教了,也是扭曲过后的知识,显然是图谋不轨,死不足惜啊……克来恩本来真的只是习惯,现在被这么一夸倒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变回去了,便随口问道:

“扮演法和‘只是在扮演’也是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告诉你的?”

“对。”伦纳德坦然回应。

闲聊了几句之后,伦纳德结束寒暄,转入正题:

“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渎神者’阿蒙的新踪迹的?”

克来恩捡重点道:

“我在追踪一位接近失控的‘偷盗者’途径半神,结果于贝克兰德郊外遇上了阿蒙,只好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直接逃离……”

……

夜已深了,弗萨克的战士们升起了篝火,锅里煮着菜干和压缩的饼干。

晚餐的香气弥漫在被打扫干净的民房中,火里燃烧着书籍和圣典,熊熊的火光映照着民房中摆放着黑夜教会的圣者们的塑像和神话故事典故的绘画,照亮了一双双来自高纬度地区的蓝眼睛。

“没我家的肉干好吃。”

棕色头发的幕僚长一边喝着被水泡开的干粮,就自带的腌菜,一边大声评价部队配给干粮的味道,然后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从怀里摸出一小包散发着咸香味的腌肉。他撕下了小拇指这么大的一小条,当着众人的面放进了压缩饼干煮成的粥里,发出浮夸的啧啧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立刻敢怒不敢言起来,晚餐的气氛变得活跃,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战士们开始兴致勃勃地探讨彼此家乡的风味美食。阿诺德坐在人群的外围,他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经常和别人交谈。但喝完了手中铁皮碗里最后一口浓稠的粥之后,身侧的同僚也笑着转过头来问他:

“我的家乡在帝国的东边,距离白鲸之海很近,有很多风味的鲸肉制品,用途很多的鲸油,还有美味的腌肉和海鲜浓汤!我这次出来,我的妻子还特地给我带了鲜美的干海鲜,你呢,阿诺德?”

另一个人也转过脸来,大声问道:“好像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的家庭!”

“我的家在间海附近,也有便宜的海鲜和新鲜的水果,家里做一些简单的生意……”

阿诺德低头用一块布擦拭着铁皮碗,同僚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忽然,他感觉一阵冷风从自己面前吹过,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当即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和火铳,只见房间里倏然暗了下去,明亮的篝火突然熄灭,人们诡异地围坐在熄灭的火堆旁,背对着他,留下一片毛骨悚然的寂静。

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同僚变成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无头尸体,头颅滚落到了一边的书堆里,脖颈的切面上血液正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神啊……”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手脚剧烈地颤抖起来,虽然握住了武器,但他的腿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拔出的武器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视野中,那些背对着他的同伴们忽然齐齐转过了头,露出一张张脸色死白,嘴唇血红的脸,仿佛一瞬间都变成了死灵!

接着,他注意到自己背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犹豫了一下,就在此时,漆黑的壁炉中突然窜出了直达天花板的火焰,视野陡然一片光明。

温度和光亮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照亮,他这时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发的,典型的鲁恩长相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他的身后,戴着鲜红如血的手套,手中攥着一柄已经染血的匕首。

阿诺德拔出火铳连发两枪,但中年男子的身影也在一瞬间消散,子弹击碎了墙上的玻璃画框。

“敌袭!”

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瞬间,漆黑的房屋仿佛无形的镜片般粉碎,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幕僚长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粥,里面竖着一根腌肉,他一口将还冒着热气的粥喝掉大半,眼神从室内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接着不悦地啧了一声。

“给军团发送信号。”

他低声开口,不知说给谁听:“上钩了。”

阿诺德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腿上——他低下头去,只见和自己搭话的同僚的后脑上出现了一个正在不断向外流血的伤口。

伴随着他站起挪开的动作,他的同僚倒在了地上,鲜血缓缓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阿诺德微微瞪大了眼睛,但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的他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他向后退开一步,半跪下去,握住战神的圣徽,低声念诵,为死者做了简单的安魂。其他人则在他结束后沉默地蹲下身去,娴熟地扒下了死去的同伴身上的武器和装备,还有一些风干的食物,一个年轻女性的照片。

“他没有死在英勇的战斗里……”

“他住在东边,有没有同乡能把遗物带回去?”

其他人交换着眼神,心情复杂地交头接耳。

“天黑了,要把警惕提到最高!”

“我们就是来探路的,没有后援,就算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

“都把眼睛睁大点,可别打瞌睡了,狡猾的黑夜邪神的信徒可是不用睡觉的!”

队长大声说,随后他看向人群中两个横躺在地上的人,低语道:“愿圣殿接引他们的灵魂。”

接着,他拔出背后的大剑,往地面上一插,明亮的晨曦之光陡然照亮了整栋房屋,筑起壁垒。

……

“梦魔”被晨曦逼退,距离弗萨克军队的据点极远处的一个小角落中,隐藏在黑暗中做祈祷姿势的文森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愤愤地叹了一口气:

“只干掉了两个。”

他感到十分沮丧。在没有后方大部队攻进的情况下,圣堂大概率是难以回应他们遭遇的游击式骚扰,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解决。

今晚偷袭行动的目标是摸清先锋部队的实力,如果可能,就将他们歼灭在这里,再不济也要逐步削减对方的战力,让他们不会立刻进攻。没有一次性杀死五个以上的低序列,这一次偷袭就算是以失败结束。接下来整个晚上弗萨克的士兵估计都不会再合眼,刺杀的成功率大幅度地降低了。

“我已经向圣堂发送了求援的信息。”

头发花白的大主教安抚他的晚辈:“隐藏起来,我们要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文森特正要点头,突然,周围的环境瞬间亮了起来,炽白的火焰在城镇上爆发,照亮了半边夜空。

火光的源头是小教堂,繁星镇的黑夜教堂被炽白的火焰吞噬,绣着黑夜圣徽的纱帘燃烧殆尽。

刀子般的冷风带着火焰在城镇中蔓延,炽白的火焰不断爆裂,火雨四散,燃烧着的火星炸向四面八方,逐步将整座无人的城市都点燃。

城中的大火没有熄灭的势头,它们不断地燃烧着,直到将整座城市都化作了黑暗中的炬火。

“喂,喂,有人吗,试音!”

突然间,一个声音被喇叭放大,从弗萨克先锋队的据点的方向传来:

“城市中的黑夜教会成员,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请各位放下武器,不要紧张。”

这声音暴露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还在那里,没有迁移!文森特和大主教对视一眼,大主教做了个手势,随后身体渐渐消失变澹,进入了灵界。

这个行为证明敌人还没有摸清楚今晚来偷袭的人数,在拖延时间!

那声音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请问来的是尊敬的圣加里安阁下吗?我们听说过您的事迹,也知道您是一位正直,仁慈,和蔼的人,虽然是敌人,但我们也相当尊敬异教的圣者。”

根本就是谎言!联想到异教徒在弗萨克会受到的经历,文森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我们为和平而来!”

那喊话的人喋喋不休: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国家发生的‘大雾霾’事件正是国王一手操办,他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人民,而你们的教会无动于衷!难道你们不应该为了人民反抗王室吗?为了和平,为了人权,为了帮助鲁恩的人民脱离国王的掌控,我们来到了安曼达山脉。如果您愿意和我们对谈,我们可以保证不伤害这周围的城镇……”

“你竟然都不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

文森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既为了反驳对方,也为了继续稳住敌人,让大主教能够顺利行动,他召唤出一个灵体,到了距离自己极远的另一个方向喊话道:

“你在屠杀我们的人民时,难道也是打着和平与人权的旗号吗!”

“那是当然。”喊话的猎人似乎根本没有惭愧这个情绪,“因为他们先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在这句话的尾音落下之前,在文森特忍不住再次怒骂对方无耻之前,天空陡然间黑了下来。黑得异常突兀迅速,满城炽白的火焰在一瞬间消失,仿佛有人把这座城市的灯全都关上了!

文森特的脸上露出笑容,但下一刻,他敏锐地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不……不是突然出现的,它们已经到达了这里,只是被喇叭声掩盖过去了!

他抬起头,虽然除了星星和夜空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这后面隐藏着某种未知的东西。

它们已经来到了宁静之城的上空,正在暗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爆发的时刻。

……

“该死!”

幕僚长表情勐地一变,在困意产生的一瞬间就立刻伸手在自己的腰上狠掐了一把,用痛苦维持住了清醒,但他的下属们就没有这样快的反应,纷纷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他们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表情狰狞,即将一个接一个地在睡梦中死去。

只有序列5的先锋队长还站在旁边,摇摇欲坠。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胸口的挂坠发出红光,滚烫的温度暂时又让他清醒了一些。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沉入梦乡,耳边出现了某个人的低语,最开始是一个老者宽厚的声音,但下一刻就变成了阔别已久的妻子的呼唤和笑声。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大概是先锋队长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艰难地睁大眼睛,却看见妻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

卡哒。

他在迷梦中将枪支抵在了自己的下颚。

“该死的!

幕僚长勉强保持着一半的清醒,逐渐分不清抵在自己下颚的到底是妻子的手还是自己的配枪。他将成为挑衅者之后的毕生所学倾斜在素未谋面的异教徒圣者身上,同时用最后的力量和清醒拔出腰间的短剑,狠狠地向面前那个虚假的妻子砍去。

自杀是除了在床上安详地老死之外最被神鄙夷的死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些!

金属划过,眼前的妻子幻象瞬间就被斩断了,同时被斩断的还有那连绵不绝的困意。

幕僚长一下子清醒过来,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挂在胸口的符咒也燃烧殆尽。他一时间愣住了,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居然能够从一位半神的针对性刺杀中逃出生天,他赶紧把抵在下颚的枪支挪开,看了看手中的剑,但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的手感。

接着,幕僚长发现这栋房子的屋顶不见了,冷风直接吹在他的脸上,头顶就是繁星闪耀的夜空。

远处,一栋房屋上有一道深深划痕,划痕的边缘有血迹缓缓落下。

他终于注意到,晨曦之光不知何时又突然照亮了这里,那个不太合群的,年轻又虔诚的年轻战士手中的巨剑上闪耀着比先锋队长明亮十倍不止的光,周围的战士们正哀嚎着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幕僚长见状,长长地松了口气,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他终于确信自己不是来送死的了。

三十人左右的小队,一半以上的非凡者,在战争中神经紧绷的鲁恩人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有一位高序列的猎人来统领他们。

但实际上,幕僚长不过是一个带着半神符咒的序列6而已。

他被要求作出一位猎人半神该有的派头,比如假装自己有心灵链接,不仅要时不时对着空气说话故作高深,还要有恃无恐地带着最高序列5的人马从一个小小的缺口走,脱离第二军团的大部队,作为探路的先锋——或者说敢死队——就这样嚣张地进入宁静之城的外围。

在接到这个任务时,他反复思考自己有没有在军队里得罪过谁。而在阿诺德反击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队伍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一位半神。

阿诺德把阔剑高高举起,像是举起一根明亮的火炬。敌人就在附近,却不着急噼下去的样子。

跟随着他的动作,其他人也忍不住把头仰起,试图从天空中看到什么——

只见那片繁星闪耀的天空忽然间颤动起来,炽白的光芒像流星一样从天上落下,一个接着一个,像一颗颗炮弹一样摧毁着落点周围的一切。

火焰撕碎了寂静的暗夜。

遭受攻击后,天空陡然塌陷了一块,巨大的飞空艇压垮了夜晚的云层。螺旋桨高速地切开空气,被扰乱的气流像是刀锋一样割在所有人的脸上。

在飞艇巨大的气球上,绘制了弗萨克帝国艾因霍恩王室的标志,以及一个鲜红的数字“2”。

幕僚长伸手按住自己的帽子,免得它跟着安曼达山脉的晚风一起离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稳了!”

他在心里欢呼雀跃,实际上手脚还打着哆嗦:“这次赌命值了!晋升的机会稳了!”

猎人战斗依赖队伍和下属,但战士并不需要!

“宁静之城外围最后一个圣者就在这里。”

阿诺德眨了下眼,似乎是在对某个人说话:“不要放他活着离开,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直接攻打到到城外。只要够快,我们就能打一个措手不及,配合第一军团,从侧面突袭鲁恩前线的军队。”

“不是之前打过赌吗?能不能在阿霍马托瓦殿下到来之前攻破安曼达山脉的防线。”

“一直清理城镇也会破坏我们的风评,现在已经打开了缺口,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嗯。”

他笑了,笑容里有年轻人的直率和战士的残忍:“毕竟我们是来正义地帮助鲁恩的。”

年轻的半神扫视着远处的天空,蓝色通透的眼童中出现了两个墨绿色的符号。

“异教的圣徒!”

他高声喊道:“放下武器吧!为了你的人民!”

明亮如白昼的天空并没有维持多久,那巨大的军用飞空艇的螺旋桨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开始斜斜地向侧面歪倒——两个运气不好的人脚下一崴掉进了螺旋桨里,他们的身体和衣服把这旋转的精密结构完全绞死了,飞空艇不得不暂时找地方迫降维修。

阿诺德抬头看着逐渐被夜幕遮蔽的飞空艇,和再一次黑暗下来的天空:“看来您不愿意合作。”

“你屠杀我们的同胞,打破我们的安宁,却说自己视为和平而来。”

老者醇厚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让人无法判断他的方位。凭借“守夜人”强大的生命力,或许还有封印物的帮助,刚才那偷袭的一击同样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战神难道会欢迎谎话连篇的人进入她的神国吗?原来她竟是这样邪恶的神吗?”

阿诺德微微点头:

“绝非如此。弗萨克人生于寒冬,死于烈火,战死即是给予我们的祝福和安魂,战争的正确性永远掌握在伟大的神灵和胜利者手中。异教的圣徒,你在拖延时间让你的下属们逃跑吗?”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阿诺德微微偏头看向了正逐渐沦为断垣残壁的城市的某个角落,墨绿色的符号仿佛看透了大主教施加的隐匿,一个人影缓缓浮现在视野中。黑暗中的文森特看到那双眼睛看向了自己,给了他一种两人正四目相对的感觉。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但他已经被发现了!

“只有一个人。”

阿诺德说完,突然拉开自己裹得严实的大衣,将一瓶油膏整瓶倾倒在阔剑上。

油膏填满了剑上的铭文,散发出蒙蒙的金色亮光。

他的手腕轻轻一动,像是拿着玩具木剑的小孩子随手一挥,挥出一道微微发亮的空气。

文森特顿时警铃大作,这一道攻击刚一离手就出现了奇怪的偏移,但仍然封锁了他所有的躲避方向,他不得不连续召唤出灵体来抵挡这一次伤害。

不到一秒,他就被巨大的冲击震得飞了出去,面前的数个灵体被银白色的刀光尽数切碎。

强烈的刃风在歪斜了大半的情况下依然命中了他,一瞬间身体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身体被高高抛起,狠狠地撞进了一片废墟,在黑白相间的碎石碎砖上留殷红的痕迹。

麻木感渐渐褪去,剧痛从每一个细胞中爆炸式地释放出来,四肢百骸在剧烈的痛苦中失控。他大口地咳出鲜血,浑身剧烈抽搐,尝试着站起身,但半神的随手一击似乎打断了他身上的几根骨头。手脚都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文森特挣扎着把头凑到自己胸前的衣袋旁,用颤抖的牙齿咬开纽扣,从衣袋里叼出一瓶药剂,咬开瓶塞后仰头吞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痛感终于有所减弱,他逐渐找回了手脚的位置,耳边嘈杂的嗡鸣也渐渐减弱。唯独视野依然是一片鲜红,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用生理性的泪水冲掉流进眼里的血液。

“站起来!”

大主教的喊声回荡在他的耳边,文森特的眼睛流着泪,他看到晨曦的光芒和黑色的夜空频繁地在天空中交替,金色的剑光偶尔划开天幕,露出真正的夜空中的云层。弗萨克的战士躲在角落里,有人突然就闭上了眼睛,如果身旁的同伴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打醒,他就会立刻面目狰狞地在噩梦里死去。

“站起来!”

“回去!活着回去!疏散人群!带他们往城内跑!”

大主教在他的耳边怒吼,而文森特仅仅是从废墟中爬起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城镇……城镇里还有近万人在等待撤离!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他们就会毫无知觉地被逐渐逼近的弗萨克人全部杀死……文森特深深地吸气,他用脱力的双手撑着地面,躬身扶着废墟行走,走了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在灵的搀扶下站起身。

眼前是大片的混乱色块和雪花,他的听觉也还没有恢复,耳边仿佛有无数的声音一齐炸裂,构成一支癫狂的曲子。似乎是人的喊叫,似乎是炮火的轰鸣,似乎是大主教曾经唱过的圣歌,他甚至能从这些声音里感受到实感——当炮火声响起时,脚下的大地就开始剧烈地颤动,自己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不同部位的刺痛。

文森特的思维浑浑噩噩,像是死人一样被灵体拖着往前走,举目所见皆是废墟。弹片和碎石嵌入他的身体,血流不止,但是之前服下的药剂正不断地让他恢复,血肉再生,将这些异物推出去。

弹药和火雨遍布前方的视野,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落到了“地狱”里,又或者只是这个世界正在与地狱缓慢地重合。

他仿佛在跑,又好像只是在地上蠕动。

很久之后一枚弹药刚好落在他的附近,灵一声不吭地就在冲击波中湮灭,他也飞了出去,许久都没有再站起来。

TBC

——————

此时,是新的周一的凌晨,克来恩即将开塔罗会。

啊,这一次的塔罗会是大伙齐心协力把一个坑了人的血族关到丰收教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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