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县,汉武帝昔日北击匈奴后所置之地,却未料到,百余年之后这里反而成了南匈奴的王庭所在。
万余身着胡人装束的轻骑,顶着雪花长途跋涉数十日,终于抵达目的地。
“大人,向西十里, 就可进入南庭地界了!”
“万胜!我们终于回家了!”
漫天风雪中,身披熊皮大氅的呼厨泉,目光看向不远处连绵数十里的白色圆顶帐篷,口中喃喃自语:“是啊,终于到家了。”
父亲被杀,兄长战死,他孤军在外如无根浮萍一般飘荡, 已有一年之久。
就在呼厨泉追忆往昔之时,一名穿着狐皮外套的匈奴少年, 骑着马儿来到他的身边,好奇地询问道:“叔叔,此地便是我们的故乡南庭吗?”
“豹儿,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来有好一会儿了。”
原来这匈奴少年正是刘豹,本名栾提豹,他出生不久便被抱离故土,在中原生活,从记事时起,就不曾踏足过故乡一边,所以对南匈奴的王庭十分陌生。
呼厨泉正准备说点什么,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
王庭的守军显然被惊动了,数位大贵族率领大队人马逼近。
前来侦查的匈奴贵族,很轻易地便在人堆里认出了呼厨泉的身份,当即直呼其名冷笑说道:“呼厨泉,你还有胆子回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大队的骑兵席卷风雪而来, 激昂呼厨泉的人马当即被团团包围。
休屠各虽然也属于南匈奴的一份子,但实际上他们比栾提家族更早归降汉朝,进入边郡生活。
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羌渠单于在位时,就经常打压休屠各,抢占马场,彼此积累了不少仇怨。
呼厨泉跃马而出,表情傲然:“我是冒顿的后裔,身上流着栾提氏的血,天生就该是匈奴人的王!此地乃匈奴之疆土,我为何不敢归来!”
“呵呵,就凭你,也想继承单于之位?”
“用汉人的话来形容,你这便叫做痴人说梦!”
休屠各的贵族显然对呼厨泉的说法嗤之以鼻。
论及血脉尊贵,须卜氏同样是冒顿单于的后裔,直系先祖之中,甚至有王昭君这位大汉公主,对近在咫尺的大汉帝国而言,这显然比呼厨泉所属的栾提氏血脉传承更有公信力。
所以当初于夫罗想要回南庭继承单于之位,才会被休屠各的匈奴贵族异口同声的拒绝,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威逼。
如今呼厨泉想要获得承认,自然引发了众多南匈奴贵族的嘲弄和讥讽。
然而呼厨泉并未有因此就放弃,只见他目光冰冷,语气铿然:“尔等还在这里自鸣得意,其不知匈奴人的国度已然大祸临头!”
“呼厨泉,你此话究竟何意?”
“呵呵,何意?”
呼厨泉看向这些狂妄而又愚蠢的所谓贵族头人,语气更见不屑:“汉将梁铮以复仇为名,正在大肆屠杀河套地区的匈奴人。他的兵锋已抵达五原,短短十余天时间,就有超过五十二个部落惨遭屠灭。”
“怎会如此?”
“竟有此事!”
风雪天气阻隔之下,来自河套平原东部地区的消息,显然还没来得及传回王庭。
若非呼厨泉一直暗中观察局势,为他们带来情报,这些休屠各的匈奴贵族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呼厨泉趁机倡议:“汉将梁铮乃汉人中的大英雄,他的才能足以比肩当初的卫、霍,我要见须卜骨都侯,如今吾等唯有联起手来,才有可能将击退来犯之敌,延续匈奴国祚。”
“此话当真?足以比肩卫青和霍去病的汉人名将!”
“这如何可能?”
“难道是天要亡我南匈奴王国吗?”
卫青和霍去病两人的威名,匈奴人可谓感受最深,因为曾经如烈日骄阳一般的匈奴帝国,就毁在这两位汉人的绝世名将手中。
对匈奴人而言,他们已然成为了传说中不可战胜大魔王,光是念出名字,就足以让人胆寒。
而如今的梁铮,虽然威名还打不到卫、霍二人的层次,但乌桓人的惨状,南匈奴人还是知道的,因此自然明白梁铮是何等的强悍和不好惹。
休屠各的几位大贵族经过商讨之后,不得不同意让呼厨泉求见须卜骨都侯。
为了对抗梁铮这位即将到来的绝世凶神,他们需要集结所有能够集结的力量。
此时此刻,南匈奴王帐之中。
感染风寒病症的须卜骨都侯,正一脸病容,身体虚弱得只能躺在胡床上,燃烧的火盆都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意和疲倦。
“单于,大王子求见。”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昂昂九尺的壮汉闯入帐中,正是须卜骨都侯的长子纥罗骨。
纥罗骨心性如狼,嗜血而残暴,在部落中很不得人心,所以须卜骨都侯并不喜欢这个长子,一脸怒容的呵斥道:“纥罗骨,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你啊,我敬爱的父亲大人。”
纥罗骨对须卜骨都侯的愤怒视而不见,看向他时,甚至唇角带着轻蔑的冷笑。
“你马上给我滚,咳咳……”
须卜骨都侯没给纥罗骨什么好脸色看,父子二人关系早就势同水火。
纥罗骨根本不关心父亲的死活,语气更是戏谑:“父亲大人,你已老迈不堪,如今怕是虚弱得连猎弓都拉不开了吧?不如将单于之位传与我,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养病,安度晚年,而部族也能在我的带领下,走向强盛。”
“你这逆子,我还没死呢!”
须卜骨都侯气得脸色铁青,本就虚弱的身体,现在受这刺激,更是不堪重负,让他呼吸不畅咳嗽不止。
白波贼发动叛乱时,须卜骨都侯也曾率领麾下骑兵进犯。
但当地百姓聚众防守,使得须卜骨都侯的抄掠行动未能得到任何好处,兵力反而受到挫伤,自己在回程期间还染上了风寒病症。
如今的他,虽然被拥立为单于,看似尊贵无比。
实际上他的单于之位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稍遇挫折便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颠覆。
然而让须卜骨都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朝他发起挑战的,竟然会是自己的长子纥罗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