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四周,燕山环抱。
群峰耸峙天际,嶙峋嵯峨,连绵起伏不知几千里也。
而在正北方三十里处,巍峨的金山余脉,如同一道天然屏障,横亘在大地之上。
山脚下,温暖的春风中,却见旗飘幡扬,剑拔弩张,气氛无比肃杀。
坤字旗驻地,今日注定无法平静。
池任、奉洛、端勇,三位旗主共聚一堂,表情凝重,目光阴沉。
见气氛沉默压抑,坤字旗的旗主池任不得不最先开口打破僵局:“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吧,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奉洛阴狠地狞笑出声:“除了杀他娘的,还有什么好想的?”
三人中,端勇虽有勇字,却是三人中最阴险狡诈的一位,听了奉洛的话,冷言讥讽道:“盟主人就在磬锤峰,要杀他,你倒是去啊。”
“哼,想要激我去打头阵,然后自己坐收渔人之利?端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奉洛显然对端勇并不服气。
两人各自出身敌对的部族,平日里早就相看两厌,为了草场和水源,没少爆发争斗与冲突。
而这也是草原的生存状态,胡人不仅杀戮劫掠汉人,他们自己也往往互相杀戮和劫掠,这就是草原的法则,一座嗜血的丛林,只有强大而又狡诈的野兽,才能存活下来。
“够了!”
池任一声怒喝,阻止了两人继续争吵:“现在不是我们起争执的时候,想活命,就要暂时放下过往的仇恨,毕竟我们的对手,可是那个怪物。”
“怪物”两字一出口,整个营帐内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好几度。
明明是阳春三月,却让在场诸人有种如临霜雪的冷冽感。
记忆中,那道黑色的恐怖身影,曾经带给他们最深沉的恐惧和绝望,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噩梦。
池任按住刀柄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流露出骇人的杀机:“他的身边只带了一百多名随从,黑骑军还有三天时间才会赶到,这是我们杀他的最好机会。”
端勇想了想,却还是摇头:“如果这是一次针对我们的陷阱呢?你们忘记丘力居是怎么被他玩死的吗?赌这么大,万一失败,我们输掉的,可不止是一条命。”
三位旗主背后,都有自己的家人,都有自己的势力。
而按照盟旗的制度和规则,一旦失败,他们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而他们的家人,也会沦为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奉洛嘲笑道:“怎么,你怕了?这般胆小如鼠,我看你还是趁早退位让贤好了,做什么旗主?”
端勇也是不甘示弱,当即反唇相讥:“你胆大,那你倒是亲自带兵去磬锤峰杀他啊?做不到,就别在这和我耀武扬威,把愚蠢当成是勇气,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你!”
眼见营帐中两人又要再起争执甚至火拼,池任怒了,长身而立当场怒喝:“够了,这里是坤字旗的地盘!”
坤字旗的实力仅次于乾字旗,池任又是此次会议的召集人,奉洛和端勇心中不爽,可依旧还是选择了给池任几分薄面。
等两人停止争吵,恢复冷静,池任这才对端勇说道:“你的顾虑我明白,但其实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传来的消息你也听说了,‘追究到底’这四个字,已经是表明了态度,姓梁的不可能放过吾等。想活命,唯有倾力一战!”
就连迟疑不决的端勇,听完这话也沉默良久。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收了鲜于辅的好处?
那分明就是买命钱!
而坐在一旁的奉洛,也是目光游移不定,他们曾经追随过梁铮征战沙场,自然也更明白梁铮的恐怖。
面对黑骑军,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似乎看出了身边队友们的斗志有所动摇,池任不得不鼓舞士气:“放心,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凭借着我们手上掌握的筹码,可以先与姓梁的谈判。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与黑骑军交手。”
他们这些旗主,都是靠着自己拉来的人马登上高位。
最初或许还在黑骑军的压制之下,愿意遵守盟旗的规则,愿意听从梁铮这位盟主的命令。
但人的野心,总是永远不知满足。
在鲜于辅的挑拨之下,他们已然有了自立之心,不再甘心伏低做小,想要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对梁铮喊打喊杀,不过是他们号召属下的口号,真要让他们和黑骑军对上,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胆子。
毕竟曾经失败的阴影,此刻依旧停留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震慑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池任能够成为旗主,自然也非无智之人:“鲜于辅想要用我们掣肘盟主,但我们何必听从他的安排?如今盟旗内外交困,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讨价还价,最不济也要换回自由之身。”
奉洛对此深感怀疑:“姓梁的会答应吗?”
池任自信地笑道:“为了避免损失扩大,我料定他必然会答应。”
三方联手,终于决定要发动兵谏,随即各自回营,开始集结忠于他们的胡兵,然后将磬锤峰团团围住。
磬锤峰地势险要,虽是险地,却也是一处绝地。
只要堵住唯一一处下山的路口,就能将人困杀其中。
池任带兵前来,举头眺望附近地形,却是发出一声嘲弄:“盟主自诩通晓兵法,却选在这种地形扎营,当真自陷死地,愚不可及。”
这一句话,成功鼓舞了全军士气,让原本对梁铮心怀恐惧的胡兵,一个个都恢复了斗志。
原来那个传闻中怪物,也并非不可战胜之人!
坤、震、巽三旗旗主,奉洛有勇,端勇擅谋,唯有池任是胡人中少有的智勇双全之辈,平日里向翟晟请教墨学最为积极的人也是他。
但他学习汉人的学问知识,只是为了心中的野望。
看到山脚下旌旗飘扬,上万胡兵四面合围而来,杀气腾腾,梁铮却是不慌不乱,泰然自若。
两军阵前,池任单骑出列:“盟主,可敢出来一叙?”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便从山顶飒然而出,纵马飞跃于崎岖的山道之间,如履平地,随着不断接近,脸上的黑色铁面,更是给人带来最深沉的压迫。
“你要见我?”
梁铮手扯缰绳,勒马而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什么屁,现在可以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