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梅原本想在当天就赶往石口,但坚守隰县的孟宪吉的68师却一时抽调不开援兵,原因是山西省政府庞大的后勤人员太多,先期撤走的阎锡山只好下令先请68师帮忙。等到晚上的时候,还有一些后勤人员没走,气得张培梅大骂不止,但也无可奈何。
半夜时分,张培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太太接过军大衣来,二姨太忙把早就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轻声说:“当家的,吃饭吧。”
饭菜是二姨太做好的,一个大青瓷盆里放着张培梅十分喜欢吃的热气腾腾的大烩菜。晋北的大烩菜十分讲究,要有猪肉,烧山药、烧豆腐、肉丸子和干粉,这些东西,组成了大烩菜的基本元素。但今天,张培梅却没往日的食欲,只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弄得满屋子的家人也不敢动筷子。张敏见父亲不吃饭,小小年纪也看出了端倪,今天,他们的父亲心里有事,也就不敢造次,紧闭嘴巴,强忍着饥饿。只有张晋童心未抿,知道父亲回来了就意味着能填饱肚子,满屋子就能听到他的笑声和话音。
三姨太看出了张培梅今天的心绪不佳,怕惹张培梅不高兴,急忙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拢在怀里,小声吓唬道:“别淘气,当心惹你爹不高兴。”
两个孩子见状,急忙闭上嘴巴,显出害怕的模样来。
“咋了,当家的?”太太小声问道。
张培梅还是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两个年幼的儿子。
张敏见父亲看着他,怯生生地开口喊:“爹,吃点吧,我大娘、二姨和我妈已经忙了一下午了。”
“你过来。”张培梅轻声说道。
张敏急忙走过来。张培梅抚摸着张敏的脸,看了又看,叹息道:“当什么也别当官,尤其是军官。”
这没来头的一句话说得太太不由心里一阵悸动,预感到自己的当家人有事瞒着全家,也感到当家人有着说不出的苦衷。
张晋见哥哥被父亲不断抚摸,有些嫉妒,也喊着:“爹爹。”
“晋儿,你也过来。”张晋此时有些小,没看出父亲的烦恼来,立即欢天喜地地一头扎入张培梅的怀里。
一旁的贴身侍卫赵岐功见状,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还是小孩子好,什么也不懂。
太太悄悄把赵岐功拉到屋子一角,低声问道:“小赵,你也不是外人,你说说当家的这是咋了?”
“还能有啥?战事不顺呗,心烦。”赵岐功低声说。
“咋了,石口没守住?”太太吓了一跳。
“那倒不是,是张总监想调动援兵一时半会儿没办成。”
这几天,张培梅由于忙于军务,几天也没刮胡子,满脸的灰白胡子显得有些苍老。
“记住,做什么也当军官强。”张培梅认真地对张晋说。
“爹爹,当官有甚不好,你看我爹,多神气!”张晋没体会出父亲内心的苦衷来。
“什么当官好,你连你爹的话也不听了?”张培梅大声呵斥道。
张晋从没见父亲这样发火,吓得有些愣怔,倒是张敏见父亲发火了,急忙对张晋说:“弟弟,爹的话当然是对的,你赶快承认错误。”
“爹,当官不好。”张晋哭丧着脸说道。
“哎,这就对了。不信你问问你赵大哥。”张培梅转头对赵岐功说。
“对对对,你父亲说得对极了。当官有什么好,整天受人家的气。”赵岐功抱起张晋来,对着张晋的脸蛋亲了一口。
“当官还会受气?我不相信。”张晋极力分辨道。
“你呀,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你爹的官再大也大不过阎锡山吧?”
张晋似有所悟,点点头。
张敏见弟弟有些明白,就说:“快下来,赵大哥累了一天了。”
张晋一听,这才恋恋不舍地对赵岐功说:“赵哥,把我放下来,我哥说了,你也累了一天了。”
赵岐功笑着说:“看我们的张晋懂事了。”说着,就把张晋放下来。
眼看这饭菜就要凉,太太轻声劝慰道:“当家的,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能不吃饭吧,大家都饿了一晚上了。来来来,小赵,你也一起来吃。”
张培梅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失态,就对太太说:“把汾酒拿出来,我和岐功喝点酒解解乏。”
“哎。”太太急忙吩咐二姨太去取汾酒去了。
三姨太趁机把几个做好的其他菜端上桌来。
几杯酒下肚,张培梅感觉空泛的心开始回归,还是家里好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拉帮结派,也没有没完没了的*劳。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
“你们都好好吃,啊,闺女们,你们以后找男人千万别找军官。记住了吗?”张培梅正色说道。
三个女儿虽不知父亲话里的含义,但打小就敬重父亲,自是点头答应。
太太见今天张培梅有些奇怪,一时没理会为何这样吩咐还是小孩子家的三个闺女,不知该说些啥,只是顺着在张培梅的话说:“你们都记住了吗?”
“回大娘的话,记住了。”三个女儿点点头。
“太太,张涛是你生养的,他已经独立了,我就不多说了,况且,他也不在身旁,以后你就多多的指教他吧。”张培梅吩咐道。
“知道了。”太太低头回答。
“你们两个姨太太,我平日里对你们也比较严肃,以后多担待着点。几个儿女的教育就交给你们了。”张培梅转头望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
“知道,当家的,你也别喝多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二姨太最会体察张培梅的心。
“好好,我会记住的。”
“三姨太,张敏和张晋是你所生,这两个淘气的孩子就交给你。”
“哎,当家的,今天好奇怪,说得就像生离死别似的。”三姨太天生是个直筒子。
三姨太的话刚说完,太太的泪猛然就下来了,她怕张培梅看见,急忙到厨房里擦擦,心想,这是当家的是咋了?
赵岐功见张培梅说得一家人都不能开心地吃饭,端起一杯酒来,对张培梅说:“张总监,我赵岐功自小跟随你长大,这杯酒我敬你。您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用的着*心吗?”
“来来来,咱们两个喝一杯。”张培梅端起酒杯来,然后就一仰脖,把酒倒进喉咙里。
赵岐功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张培梅喝酒从来就是喝慢酒。
……
第二天,张培梅早早地起来,大冬天的在寒冷的院子里打了一趟拳,等到身上出汗,这才回到屋。此时,已是上午八点钟。吃饭前,太太特意把张培梅的胡子精心地刮掉,然后柔声说:“当家的,全家都靠你呢,你别还像年轻时一般火气大,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如果上了战场,子弹时不长眼的,小心些。”
“知道,啰啰嗦嗦的。”
“还有,几个儿女都没成人,他们都需要你这个当家的。”
“知道,就你话多。”
太太听后,心里显得空落落的,不知接下来该咋说。
……
吃完饭,赵岐功和高宝存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
张培梅穿上将军服,配上手枪,整理好衣襟,在镜子里仔细端详一番,看到自己刚刚刮过的脸上似乎还洋溢当年的风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