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跟我诡辩。”
成磐没有回避李森的目光：“体育运动能锻炼身体，它们还称得上有价值。
“绘画小说什么的，也有自己的艺术价值，这些我当然知道。
“但游戏这种东西，除了让人沉迷消遣之外，有什么别的好处？玩物丧志的东西还碰瓷竞技运动？我绝对不认同！”
李森看着成磐，举手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问题：第一，你混淆了‘娱乐’和‘竞技’的区分；第二，电子竞技游戏也能锻炼身体。”
“哈？”成磐闻言不怒反笑，李森的说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抱着胳膊抬眉笑道，“有意思，那就麻烦李教练，给我这老古董上上一课？”
“这个话题说起来就有点大了……”
李森说完回头看了看身后，拿过一张靠在墙边的转椅，自顾自地坐在桌前：“第一点嘛，其实也不难理解。
“您现在到小区篮球场去打篮球，不管您打得怎么样，打了多久，这就只是您自己的娱乐行为，称不得篮球竞技，对吧？”
“嗯。”
“而……嗯，虽然他退役了，不过还是用他举例吧，比如姚明，他没退役之前，在篮球馆里打篮球，他从事的才叫篮球竞技。
“这件事完全可以套用在电子竞技上。
“那些普通玩家们在家里，利用自己的闲暇时刻玩游戏，他们只是在娱乐，称不上电子竞技。
“而我们，”李森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以及您的儿子，还有整个职业联赛里的选手们，我们每天进行的游戏，才叫电子竞技。”
“我真的拜托你，不要再称玩游戏为什么‘竞技’了，”成磐闻言不耐烦地摆摆手，“打篮球能强身健体，你们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森嘴角略有上扬，“竞技运动项目，用于娱乐着玩，它们是有锻炼效果的；但一旦上升到竞技，它们反而会变成摧残身体的罪魁祸首。”
“……”成磐脸色微凝，仿佛明白了对方的说法。
“我就不说像拳击、橄榄球这种本身就有高强度身体对抗的运动，即便普通一点的，比如，网球肘为什么叫网球肘？”
说到这，李森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他挺起身子，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成磐：“您知道按长跑运动员的选拔标准，跑到尿血是家常便饭吗？
您知道足球、篮球运动员的膝盖和脚踝受损有多严重吗？
您知道自行车运动员得某种癌症的几率，比正常人高出数倍吗？
您所谓的‘强身健体’的普通运动，一旦进入职业竞技，还是锻炼身体的运动吗？”
成磐看着眼前对自己摊开双手的李森，酝酿了半天，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对方说的是事实啊……
但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立场呢？
成磐再次思索片刻，哑着嗓子道：“至少普通娱乐着打篮球，它确实锻炼身体，不是吗？玩游戏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森举起右手，竖着食指轻轻晃动，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
随后，他更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要干嘛？”成磐微微皱眉，侧头看着贴到身旁的年轻人。
“不介意的话，电脑借我用一下？别担心，我只开一个网页。”
成磐沉默半晌，点点头，带着皮椅往后挪动了一点距离，将桌上控制鼠标键盘的位置让出。
李森则上前两步低下身，操作鼠标点开浏览器后，轻车熟路地输入了一大长串网址。
成磐看着地址栏里不断蹦出的字符，心里有点诧异，除了因为显示出的那个网址自己认识，也更好奇，为何李森会如此熟练。
敲下回车，李森余光无意间瞥到成磐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轻声笑道：“每次跟家长科普时都会用到，久而久之就记下来了。”
屏幕上的网页载入完毕，赫然是世界科研界顶级刊物《自然》的网页，上面显示的内容似乎是某篇论文。
“这就是常人经常误会的另一点，其实电竞游戏也能锻炼身体，听说您在美利坚留学过，想必这份论文您应该看得懂吧？”
成磐没有回答，伸手拿过桌面上的眼镜戴上，大约花了近十分钟，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整篇论文，随后似乎很难相信，将文章滑回顶端，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当他终于停住目光，却依旧沉默不语时，李森顺着对方的视线瞟了一眼，有点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随后说道：“啊，这篇文章不是最近才发的，是早在零九年就已经得出结果的老论文了。”
成磐缓缓抬手摘下眼镜，心中五味杂陈。
这篇文章的标题，翻译过来大概是“动作类游戏对视力改善的帮助”，是美利坚罗切斯特大学的达芙妮·巴维利埃教授早年间所做的研究。
实验内容……虽然有点专业的生僻词自己没能看懂，但联系上下文，成磐还是看出，这篇文章是根据严格的科研标准，排除各种干扰因素后，才得出了一个相当严谨的结论。
简单来说的话，动作类游戏，尤其是“第一人称视角射击游戏”，可以改善项目参与者视力对比敏感度，虽然不能真正提高人眼的成像功能，但却能让大脑更有效的利用视网膜成像信号分辨物体。
简单来说的话，射击游戏可以改善视力。
这简直颠覆了成磐的观念，
没听说过，玩游戏成天盯着电脑屏幕，那不是最毁视力的吗？怎么反而还可以改善视力？
看见对方凝重的表情，李森稍有误会，以为对方想从另一方面否认，赶忙开口道：“除非您把锻炼身体限定为‘只锻炼躯干’，不然我认为眼睛绝对是属于人体的一部分，锻炼视力也是一种锻炼身体。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其它类型游戏锻炼大脑的文章，比如——”
李森正向键鼠伸出手，打算再次输入网址，却被成磐抬手制止：“行了，够了。”
随后，成磐从皮椅中站起身，走到工作间的窗前，静静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才再次转过身来。
他看着桌前面带着笑意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厌恶，轻咳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如何，我绝不承认什么电子竞技！”
李森脸上的笑意微敛，他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队服，站在桌前的身姿笔直如剑，毫不避让地盯着成磐说：“无所谓，电子竞技从来不需要你承认，你也没有那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