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山,这里有着连绵起伏的山势,北部因为还有着石门山的遮挡,此地乃是天然的避暑圣地。
而甘泉山距离咸阳不过只有六七十余里的路程,往昔的时候咸阳城内的权势多有在甘泉山夏日避暑,游马放牧。
见到眼前的甘泉山被风卷起来的林涛,宣月也是银牙轻咬,甘泉山她也是再熟悉不过,乃是母亲宣后的陵寝之地,往昔冬至的时候,宣月不知到此处拜祭了多少次。
“嬴肆……你还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嬴肆为了嬴荡能够安然继位为老秦君主,也是不遗余力的将阻碍嬴荡上位的潜在威胁掐灭掉,故而未嬴肆诞下三位子嗣的宠妃宣月就是带着最为年长的公子嬴稷前往了燕国作为质子。
甚至是连宣氏掌握兵权的宣冉都是被嬴肆以燕盟伐齐的时机远远地调往了宋地。
燕国乃是苦寒之地,这么多年,宣月带着嬴稷在燕地孤儿寡母的不知晓吃够了多少的苦头,故而对嬴肆有所怨言,再正常不过。
本以为在燕地悄无声息的度过余生,带着儿子嬴稷客死他乡的宣月也是没有料到,本以为那勇猛善战得被嬴肆认为【最类老秦人】的新君嬴荡将会接过老秦东出的大旗兵出中原争霸的时候,却是万万没能够料到,嬴荡居然是死在了周国王都里!
还是自找死路的举鼎而死!
此事虽然是隐秘,老秦朝臣还是选择秘不发丧这等事情,但是当日里嬴荡举鼎人多眼杂,岂能够彻底隐瞒住风声?
说到底,还是宣月对老秦权柄还未死心,时刻密切关注着老秦,获悉此消息之后,宣月卖掉了携身而带的细软家产,换来了大量的钱资,用来策划经营。
于是说服了燕国,继而说服了赵国,宣月还是凭借着自己过往丰富的经历,联系到了义渠,就这样,在老秦新君嬴荡周周国王都举鼎而亡的三个月后,几经周折,宣月终于是由义渠的帮助下,进入了老秦的北境。
“秦妃,别忘记了你对本王的承诺,助你儿登上老秦君主之日,就是老秦恢复义渠部国之时!”新一代的义渠王面对着几十年前兄长即前义渠王原配的嫂嫂,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垂涎之意,不过还是压抑住了最原始的冲动,如是说道。
“这是自然,到时候别说恢复义渠部国,就是让我……委身于义渠王的床榻上,也未必不可……”宣月本就是极为狐媚的女子,即便是四十余岁,生产过数个子女,却还是皮肤紧致,步姿婀娜。
而义渠王听闻宣月这般说,也是显得不可忍耐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了粗糙的大手拉住了宣月的披肩,轻轻的一扯,眼中皆是充斥着原始欲望的邪魅之色。
“此处并非是说这个的时候,”待到宣月香肩裸露三分的时候,宣月一把拉住了披肩的最后半点,拢了拢披肩遮住了裸露的香肩之后,方才是说道:“我已经适联系了不久前回归老秦的兄长,他的兵马就是在甘泉山和石门山一带驻扎,彼时借助义渠的戎兵,就有五成的把握入主咸阳。”
“才是五成……”义渠王显然是对这个几率不太满意,粗糙的大手提起来了马背上的狼牙大棒,露出来了满嘴泛黄黑渍的牙齿,笑道:“放心吧,秦妃,不为恢复义渠部国,就是为了你,本王都会砸碎挡住前方道路敌人的脑袋!”
宣月笑了笑,旋即扭过头去,在义渠王等人不甚注意的侧面中,宣月的眼中也是流露出来了一抹极为厌恶的目色,不过很快就是被很好的掩饰下来了。
“哼!”义渠王猛吸了一口气,一旁骑着马的宣月都是能够听到义渠王呼吸中喉咙里鼻涕的耸动声,嗅觉的敏锐让义渠王勒住了马头,且是提醒道:“前方有生马的味道,有其它人!”
说时迟那时快,果然是见到甘泉山北麓的密林之中闯出来了打着老秦旗号的骑卒,人数不在少数,一眼看去有着千余骑,观其最前方,最前列举着的乃是【宣】字的旌旗。
见到身边的义渠戎骑已经是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宣月也是阻止道:“停下,前方迎接的是我的兄长宣冉,自己人!”
义渠王闻言,挥了挥手,令身后的义渠戎骑放下了弓箭,不过一双谨慎犀利的眼睛并未放松丝毫。
宣月带着儿子嬴稷的车驾缓缓驶向了那急奔而来的秦军,走到近处,宣冉果然是发现了宣字旌旗之下果然是自己的兄长宣冉。
“月儿见过兄长!”宣月下马朝着宣冉欠身行了一礼,旋即又是朝着身后的车驾招了招手,示意道:“兄长快来见见你的外甥稷儿,这几年个子倒是长了不少!”
说着宣月缓步后撤,拉住嬴稷的衣袖指着宣冉道:“稷儿,快来见见你的母舅!”
这嬴稷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却也是一个聪慧的稚子,见到了母亲这般说,当即朝着宣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稷儿见过母舅,这些年在燕地,听母亲念叨过几次母舅了!”
宣冉见到了嬴稷这般懂事,目色也是一阵闪动,不过还是挥了挥手道:“稷儿你起来吧,这里情势复杂,你暂且回到马车上,母舅与你母亲说些事。”
见到宣冉这等亲近却是隐隐有些疏离的意味,宣月本就是聪明的一个人,见到这微末细节当即是面色稍滞,但很快就是被压了下去。
宣月挥了挥手,欲要让嬴稷再上马车,却是被宣冉说道:“对面都是义渠人,正值内乱,不可相信,不能够稷儿落到他们的手上,公孙起,你将公子稷派遣重兵保护起来。”
嬴稷也是隐隐间察觉到了什么,只好是看向了母亲,宣月笑了笑,拍了拍嬴稷的后背,劝慰道:“稷儿乖,这些都是你母舅的兵马,都是保护着稷儿的呢!”
如是,嬴稷方才是上了马车,在公孙起带着大秦锐士的保护下缓缓地驶进了甘泉山。
见到儿子的车驾消失在了林木树叶之中,宣月也是收回了目光,没有看向宣冉,却是径直说道:“见兄长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扶持我儿为老秦之主了?”
闻言,宣冉面色一怔,数息之后方才是在这妹妹的责问之中回过神来,说道:“月儿,你还是停手吧……”
“停手?”宣月似乎是被宣冉的一声“月儿”而引燃了情绪,当即是道:“兄长,你可知这几年我在燕国受了多少的苦难,就是为了那嬴肆一个安心?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且是有着不小成事的机会,为何兄长此时却是退怯了!”
“燕王和赵王已经是答应暗助我,甚至是义渠王都是愿意出兵助稷儿登上老秦之主大位,若是有着兄长的帮衬,我儿便是有足足七……十成的把握坐上君位!”
说着,宣月一手拉住了宣冉的衣袍,神色几近于恳求的意味对着宣冉道:“兄长,你不助稷儿这位亲外甥登上君位,难道还要扶持那惠后相中的公子壮为君么!”
“兄长,自家人还是自家人啊,莫不是忘记了母亲临终嘱咐兄长与妹妹我要念及亲情守望相助么!”
听闻宣月谈起来母亲宣后,宣冉眼神已经是有了触动,当即是道:“若是惠后扶持公子壮,某岂会是支持外人,即便是攻入咸阳杀一个血流成河,也势必支持稷儿这位亲外甥登位,但……”
宣冉欲言又止,又是让宣月抓住宣冉的衣袍力度更深了一些,当即是道:“但是什么,莫不是咸阳起了什么变故?!”
宣冉滞住了神色,数息之后又是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应下了说道:“如今咸阳城内新君最有力的争夺者,稷儿的最大对手,并非是惠后支持的公子壮,而是……而是太子政啊!”
“太子政……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未听过嬴肆生过一位名字为政的公子,还被封为了太……”说完,宣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喃喃开口:“太子政……太子政,莫不是南秦长姐嬴珏的嫡子!”
无需要宣冉什么肯定的回答了,异常聪慧的宣月已经是笃定了最终的答案。
唯独只有长姐的嫡子,那位南秦的太子政方才是兄长拒绝扶持宣月之子嬴稷的坚定缘由,因为南秦太子政亦是兄长的亲外甥!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宣月和宣冉在戎狄之地共过患难,但实则宣后先是委身白狼王,后又犬戎王,宣月与宣冉、嬴珏都是一样的【同母异父】。
宣月瞪大了眼睛,而宣冉为其徐徐说道:“数月之前,大良造公孙鞅、前国相张宜等一众老臣就是陪同着秦王后嬴珏返回了咸阳,稳定了大局,大良造更是献出了自己的商於封邑给南秦,如今南秦的陇东军已经是进驻了老秦南境,眼下那些被先王削除的老氏族也是认同了南秦所说的什么【秦王无氏】而发声支持太子政。”
说着,宣冉扫了一眼那神色已经是变化无常的义渠王,接着道:“就是为兄率领的蓝田军驻扎在这甘泉山,也是秦后得到相关密报让为兄等候在此,劝阻……劝阻月儿你休要再进一步了!”
“若是月儿不从,兄长会杀了月儿么?”宣月神色有些决然,让宣冉内心备受煎熬,面色也是变得十分犹豫。
“冉弟自是不敢,但你猜本后会不会这般做!”
就是此时,面前的老秦骑卒阵后传出来这道声音,让宣月抬头望去,只见老秦骑卒让出来了一条通道,一驾描金绘凤的马车徐徐出现,马车上也是一位女子,见其眉目似乎是宣月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之处。
不过两者的气质却是截然相反,一个雍容大度,不怒自威,一个眉目蕴含秋波,妩媚无比。
华贵的车驾之上出现的身影自是嬴珏无疑了,只见其扫了一眼宣月,道:“本后知晓你为了你的稷儿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但本后为了太子政又何尝不是这般,与你身后的燕赵以及义渠有着最大的不同,本后和太子政的身后还有着夫君秦王无条件且是无怨无悔的支持着……”
有些蔑视的扫了一眼那粗鄙不堪且是畏惧了眼前老秦骑军阵形的义渠王,嬴珏方才是看回了宣月道:“宣月,你又拿着依仗什么能够和本后比较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