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玧琰率领汉水军自荆地北上支援中境,不过是堪堪十日的时间。
这般行军速度到着实不慢了,毕竟其中所要经历的大别山亦算是一处天险之地,其中道路难走,艰险无数,汉水军的编制之中多是适应水陆两栖作战的士卒,至于骑卒为数不多。
至于到达了淮水之后,包括其支流汝水,这些江北的水流不似大江汉水那般水面宽阔,汉水军赖以重用的楼船自然是不能够轻易动用,固然两条腿用来赶路速度倒是不可避免的缓慢了下来。
待汉水军到达了弋阳的时候,楚军也是获悉了荆地的战况,迫于形势,自然是发布檄文正是宣告讨伐齐国,巨阳的景阳与项岩所部,亦是封锁起来了齐鲁联军的退路,正是出兵。
尔后不过是短短五日的时间,中阳山之战秦军大败齐鲁联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复郑地南部,围困齐鲁联军最后余部于安陵,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电花火石之间发生似的,让局外人应接不暇。
当林玧琰率领汉水军顺汝水而上到达安陵沿岸的时候,嵇狩的云梦军正在进攻齐营的最后一步,随着秦军诸路兵马的到来,尤其是隔壁鲁军士卒正在被秦军收编,这人数不过万人的齐营落败乃是迟早的事情。
公子嬴诚亦是亲临此处战场,听闻六弟到来,亦是欣喜不已,便是连忙邀请林玧琰会面,至此齐营已经是被彻底攻破,此番齐营的士卒倒是还有一些骨气,并非是如同之前那般一见到战场局势不妙便是四散而逃,好歹是和秦军短兵交接了数个时辰方才是落败!
嬴诚一直关注着齐营之内的局势,见到了嵇狩亲领着秦卒杀进了齐营的中军帅帐之中,方才是道:“听闻此番那齐公子田忌一直是稳坐中军营帐中方才是激励齐卒军心,与大秦军马激战至此,如此倒也不算辱没了他齐公子的骨气!”
孰知这田忌竟然是这般经不住夸赞,嬴诚的言语刚刚落下,便是见着嵇狩的亲卫前来回报:“报,两位公子,齐军主帅田忌早已经逃出营中,不知去向,嵇狩将军生擒此番齐军主将蒙敖!”
嬴诚听闻令卒这般回报,亦是叹息了一口气道:“此时若是被那孙先生所得知,定然又是一阵唏嘘感叹了!”
局势已定,随着安陵的收复以及鲁军的收降和齐军残部的剿灭,继荆地大胜吴国兵马之后,秦国又再一次连胜联军一路兵马,虽说中阳山一战齐军损失惨重,但大多数齐卒还是溃逃在这郑地南境四处,寻觅到他们并非是多难的事情,无须嬴诚再度烦心了。
嬴诚多次听闻孙伯灵谈论起起这齐公子田忌,甚至是隐隐之间将自己与这齐公子田忌相提并论的意思,不免是有一些心血来潮,故而是对林玧琰邀请道:“此番倒也算是胜了,不妨看一看这享誉中原门人甚多的齐公子门客究竟是有哪些奇人能士!”
如此一番,林玧琰也是暂且应下了,故而是随着四兄嬴诚前往了齐军营寨之中。
二人在众多心腹宗卫的护拥下直奔齐军中军营帐而去,秦国兵马众多而齐国兵马少寡,故而进攻齐军营帐秦军亦是选择了四面围击,这齐军此番倒是出人意料的有骨气,战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退到了中军营帐方才是降了秦军。
入了齐营的中军营帐,林玧琰与嬴诚亦是看见了嵇狩的面前正是踞坐着一名身穿齐国兵甲的落败将军,嵇狩见到林玧琰与嬴诚到来,亦是解释道:“此乃齐军此番主将蒙敖,乃是那齐公子田忌的门客!”
知晓此番齐国兵马虽然是人数不多,但亦算是给秦军造就了几分麻烦,足以表明这个齐军主将还是有着几分本事的,林玧琰看过去的时候,正是发现这蒙敖虽然是战败,但明显并非是在意这场败仗的不服气神色,相反,似乎是有一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林玧琰生了爱才之心,当即正欲迈出步,营帐外又是闯进来了一人,军中好歹是军纪严明,此时情势又比较复杂,闲杂人等断然是不可能任其四处闯荡的,不过此人林玧琰并不熟识,思来想去,认定此人应该是四兄麾下的所用之人的。
这人似乎是识得林玧琰的,瞧了一眼林玧琰,明显是慌乱不堪,一时之间也是失了心神,让后者亦是奇怪为何此人这个时候居然是这副神色。
果然,嬴诚熟悉此人,当即是开口问道:“你前来做什么?”
这人惶恐不安的跪在了地上,歇了三四息的时间,终于是说道:“乃是……乃是奉军师之命,前来告知诚殿下一些机密之事!”
托辞!
林玧琰一眼便是看出来了此人这话绝对是个托辞,看来这人是要避讳着自己,不过林玧琰一想这中境兵马调度已经是交给了四兄节制,自己再横插一手亦是算不得什么,便是道:“四兄,我对这齐将……蒙敖倒是有一些兴趣,四兄若是有什么私事,尽情自便。”
闻言,嬴诚面色一怔,随即又是将视线落到了这来人的身上,终是对林玧琰拱了拱手,带着此人离开了齐营的中军营帐。
随即,林玧琰方才是走到了齐将蒙敖的面前,见其脸色愤愤,紧盯着这齐公子田忌的主帅之位,林玧琰已经是心中明了:“看来是这齐公子田忌未战先溃,亦是没有在意这近万齐卒或门客的生死私自逃走了啊!”
听闻这句话,那嵇狩不明所故,还以为这是公子琰在推测,当即是点了点头应和道:“看来多半是如此了!”
见状,那齐将蒙敖已经是面色铁青,居然是朝着那齐公子田忌的主帅之位唾骂道:“无耻!懦弱!羞辱于竖子相谋也!”
齐鲁之地倒是有一点与秦国这边截然相反,即齐国的门人食客要远比齐国的军队战卒有骨气的多,常常是听闻齐国兵卒未战先溃的事例,但其中也是不乏齐国门人食客愿意报家主的恩情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典故。
“老实一点!”见到这被麻绳捆缚住的蒙敖神情激昂,一旁的嵇狩亦是用长戈柄端敲打了一下蒙敖的后背告诫道。
即便是吃痛,蒙敖的眼神依旧是狠厉,此时想必蒙敖已经是萌生了死志,但对于背叛家仆约定私自逃走弃千余门客乃至近万齐卒不管不顾的恩主田忌,蒙敖也是极为痛恨!
齐公子田忌此举,的确是有一些寒彻人心,似帐外那些门客听闻恩主已经是离弃他们私下逃走了,皆是一副愤愤然的神色,有的人干脆是痛骂起来田忌。
齐鲁之地的恩主近乎是一种契约,门人食客投靠恩主,换取口腹满足与进身之阶,亦是将自己的性命选择交给了恩主,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田忌明说要独自逃走,这些人虽然是不忿,但亦是不会说什么。
但此番田忌却是罔顾大义,没有对这些门客明言相告,便是违背了这恩主契约,如此一来,为了心中所追求的片面道义,这些门客亦是可以心中无愧的解除与齐公子田忌的恩主契约。
林玧琰走到蒙敖的面前,半蹲下来,看着蒙敖开口问道:“今日若是齐军杀入宛城,作为将军阶下之囚的乃是我,不知将军可要杀我?”
蒙敖抬起头,看着林玧琰,终究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问,若是其他人为了苟且偷生,见到这般情况必定是态度软了净说好话,但蒙敖则是不然,被恩主田忌背叛,亦是让蒙敖心如死灰,当即朝着这名自己当做的秦将开口骂道:“只恨某不能够大用,否则必能够杀入宛城尽诛尔等以报……”
蒙敖言语戛然而止,这言语之后原本说的乃是“以报公子忌知遇之恩”,但是如今若是说出此话来,就觉得是自欺欺人且是贻笑大方了!
看着蒙敖哑口无言,林玧琰也是大笑道:“好好好……蒙将军也算是一位性情中人,嵇将军来给这蒙将军解绑!”
如是,蒙敖方才是察觉到了这面前之人的不平凡之处,其气度不凡,更是让眼前这名秦军主将俯首听命,如此之下蒙敖心中吃惊,随即便是冷静了下来,被嵇狩解绑之后,蒙敖也是看着林玧琰,开口问道:“秦军不欲杀某?”
“为何要杀将军?”林玧琰看着这蒙敖,终是笑道:“蒙将军能够在这齐营之中作为主将,必定是出身名门胸有抱负,若是不能够青史留名,流传后世,实在是有一些可惜!”
闻言,蒙敖只觉此人当真是气度不凡,旋即不由得有一些自惭形秽了起来:“败军之将,焉能够担下如此夸赞!”
眼见如此,林玧琰也是抛出来了橄榄枝,开口问道:“蒙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临危受命且是进退有序足以见蒙将军的用兵之能,齐公子田忌顾惜性命,却是不能够顾惜将军的才能,实在是有眼无珠,我大秦有意纳将军为将,不知将军可愿入仕大秦?!”
听闻此话,蒙敖早已经是心中感激涕零,心中亦是意动,不过似乎还是有着一丝顾忌之处,看着林玧琰问道:“敢问阁下乃是何人?”
见到公子琰殿下三言两语之间便是说服了这位刚才骨头硬的视死如归的齐将,嵇狩也是惊诧不已,眼见着蒙敖如此相问,嵇狩也是为其引见道:“此乃某大秦储君,公子琰殿下!”
蒙敖一脸诧异的打量林玧琰,方才是惊讶的言道:“原来你便是秦公子赢琰!”
这些年中原战事频繁,关心时势的蒙敖岂能够不关注这秦公子赢琰的偌大名声,远的不说,便是说那吴国的名将孙长卿,亡楚之后是中原公认的当世第一名将,可饶是如此,孙长卿还是败在了这秦公子赢琰的手中,失去了领军伐秦的机会。
林玧琰看着蒙敖言道:“我与蒙将军不同,蒙将军乃是为将,止不过为帅,破宛城诛秦室乃是蒙将军为将帅的职责所在,蒙将军能说实话,我并无怪罪的意思,相反却是十分的钦佩,而我的职责却是不能够让大秦失去蒙将军这样的一位难得之将!”
听见秦公子赢琰如此的看重自己,蒙敖早已经是不知所言,良久之后,终于感动于这秦公子的姿态,当即是道:“那齐公子田忌抛弃某等且是置于死地,某与他便是恩断义绝了,今日承蒙公子琰所看重,岂能够辜负,愿入秦为将,供公子琰所驱使!”
这个局面正是林玧琰所希望的局面,正欲林玧琰正欲应下的时候,却是见蒙敖对林玧琰如是道:“蒙氏在齐国乃是小氏,却在地方也有百余口族人,若是齐庭闻某投秦,必定是责难于族人,还请公子琰恩准某返回齐国境内,接来族人至亲!”
嵇狩闻言,当即是皱起眉头,若是蒙敖此言是使诈打算去而不返的话,于大秦闻言无意于放虎归山。
然林玧琰一直是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蒙敖若是果真欺骗了他,恐怕依照林玧琰的脾性,就算蒙敖逃回去了齐国境内,林玧琰掘地三尺也是要将他找出来,故而林玧琰亦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如是,蒙敖完全被这秦公子赢琰的气度所折服,先前还担忧自己齐国降将的身份难以在秦国大展拳脚,如今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方才公子嬴诚已经是在营帐之外踱步许久,见到蒙敖离去,方才是入帐,其亦是好奇这六弟哪里来的底气放归这蒙敖,毕竟鱼一旦是入了江湖,再要抓上来可就是难了。
但是眼下并非是纠结此处的时候,入帐之后,嬴诚便是屏退了左右,即便是嵇狩亦是退离,帐中只余下林玧琰与嬴诚以及各自的宗卫。
嬴诚也是如实相告:“先前那人乃是终黎氏的族人,亦是为兄幕府的人,此番前来是来告知为兄宛城的局势的。”
林玧琰看过去,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并未问话。
而嬴诚亦是没有丝毫的隐瞒,神色颇为平静的道:“连连听闻荆地与中阳山大捷,君父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不日前于宫中吐血,恐时日无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