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柴山马不停蹄地赶往工部局料理赤木亲之后事的同时,一个电话也急匆匆地打进了明公馆。
半小时后,霞飞路上的一家咖啡馆。
“李主任,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李墙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是为了之前那件事的话,我看还是在等等好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时候我也不好帮您打听,当然如果您认为我是在故意推脱的话,我也可以把您之前的那份报酬原封不动的退还给您,如何?”
此话一出,李士群赶忙连连摆手,“不不不,明处长,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叫我过来是?”
李士群则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啊,明老弟,死的那个可是日本的男爵,汪主席虽然嘴上不说,但这清乡委员会的苦差事铁定是要落在我的头上了,搞不好甚至连税警团的指挥权也要交出去,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是特工总部出了内奸,我这个做主任的不管怎样都是要负责任的,这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唯独舍不得好不容易弄回来的那批军火。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帮我保住这批军火呢?”
眼看着李士群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一开始的明处长变成了明老弟,李墙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结果竟然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
“李主任,这您可太为难我了,我就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处长,别说是在汪主席,就连在周先生的面前,都没我说话的份,没办法,官微言轻啊!”沉默良久,李墙才一脸为难地说道。
不想李士群则摆了摆手,“诶!明老弟,别这么说嘛!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是李主任,问题是我对此根本就毫无头绪啊!”
然而这话却似乎正中了李士群的下怀,“所以我才这么急着把你给叫到这来啊!据可靠消息,就在刚刚,汉口军陆军特务部部长柴山兼四郎中将的专机已经降落在了虹桥机场。”
“柴山中将和赤木男爵两人本就是多年的好友,我想柴山中将此行多半是来为其料理后事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了,可就在柴山中将的专机落地半个小时以后,又一架来自武汉的飞机也紧随其后地降落了,明老弟你不妨猜猜,飞机上面的是谁啊?”
“李主任既然都这么问了,想必这人应该与我相识咯?”
“不仅相识,而且还曾经共患过难,如此特殊的经历,我想明老弟应该猜到那人是谁了吧?”
“武汉……共患难……该不会是熊剑东,熊司令吧?”
“没错,就是他!因为在上次搜寻战略物资的事件中,此人有重大失职和通敌嫌疑,于是看在他以往的功绩的份上,虽然免了死罪,但却一直在接受软禁调查,直到昨天,周先生亲自出面作保,这才让他重获自由。”
李墙听了不由得一愣,“李主任,您的意思是说,周先生此举,是冲着税警团来的?”
“聪明!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明老弟,对他来说,你也算是他的半个恩人了,这总说得上话了吧?”
“这个……”李士群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墙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李主任您也说了,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事情我可大不了保票啊!”
“那是自然,你放心,事成之后,必用重谢!”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上海便完全进入了严格的军事管制状态,就连法租界也不得不在各方压力之下被迫拟定了清查可疑人员的行动计划。
这下可苦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上午刚刚遭受了吴世宝率领的七十六号特务的盘查,下午就又被汪曼春手下的日本宪兵破门搜查,走在街上更是随时都要配合接受那些已经被明楼分派到全市各大主要道路上的巡警们的询问。
相比之下,租界里的人情况要稍好一些,可也被那些巡捕房的巡捕们搞得不厌其烦。
其中最为忙碌的,就属公共租界当局了,既要不遗余力地搜捕真凶,还要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在赤木亲之的葬礼上。
时间来到二十一号,也就是赤木被击毙后的第四天,租界当局专门为赤木举行了盛大的葬礼,由多国巡捕开道,引导装载赤木棺木的汽车从静安寺路一直排到了到文监师路,引来上海众多百姓围观,一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葬礼上,柴山兼四郎作为日方的代表向赤木亲之致了悼词,并当众宣读了外务省特别通过的决议:将其从“勋四位”提升到“勋三位”,并对其家属厚加抚恤。
直到这时,老百姓才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一时间,易水壮士孤身刺秦的故事便成为了坊间茶楼里最受欢迎的节目。
可即便如此,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清洗行动并没有因为那场盛大的葬礼而结束,反而似乎比之前更加声势浩大了。
而这,已然大大出乎了李墙和明楼的预料,尽管已经成功说服重庆方面向所有在沪的潜伏小组下达了全体紧急静默的指令,但两人却依旧每天都在为那些那些同志们的安危担忧。
又过了两天,令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天一早,上海站站长陈恭澍便通过秘密手段通知了两人一个噩耗:新任上海站第一行动大队队长刘原深,被已经成功上位76号第二行动大队队长的万里浪给绑架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就在刘原深被绑的当天,站内人员也接连被捕,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已经在公共租界潜伏了数年的资深潜伏人员。
收到消息之后,李墙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连忙找到明楼对他说道:“大哥,不对劲,租界当局的搜捕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嗯,我也觉得奇怪,我想这其中一定发生了我们尚未知晓的变故。”
此话一出,李墙便赞同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问道:“带队抓捕的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记得警务处有这么一位能人呢?”
“你记得没错,在此之前,警务处里的确没有这样的人物,但是别忘了,就在几天前,柴山兼四郎那个老家伙来的时候可还带了一个人呢!”
“藤田刚?”
“没错,听说此人从小练武,块头比之前那个笹井三郎还要大,在十一军的时候更是被夸张地称为‘机器人’。这次警务处的清查行动就是由他带的队。”
“藤田刚……光是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好对付,不过大哥,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机器人,而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等李墙把话说完,明楼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之后,势必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不过放心,我已经紧急启用了所有安全屋,相信这会应该已经有人前去避难了。至于那些被捕之后选择当转变者的……”
说到这,明楼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他此时的眼中却并没有半点同情,而是满满的愤怒。
“啪!啪!”
宪兵司令部地牢,一声声清脆的鞭打声伴随着受刑人的惨叫一刻不停地在那幽暗的长廊里回荡,宛如一座人间地狱。
行刑室里,汪曼春坐在那里一边看似悠闲地修着指甲,一边聆听着受刑者的惨叫,嘴角则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好了,差不多了,换下一个!”汪曼春看了一眼刑架上已经被抽得奄奄一息的那个人,冷冷地说道。
而这一切,则全都被行刑室外的冈村适三看在了眼里,即便身为日本人的他都不免对眼前这个拥有着天使面庞,恶魔心肠的女人心生恐惧。
一旁的手下则忍不住问道:“队长,那些支那人不是都已经招了吗?为什么汪小姐还……”
虽然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行刑室里的汪曼春却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突然勐地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顿时就把他给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好在冈村适三见状不对急忙将他拉到了一边,这才没当场瘫坐在地上。
“我不是跟你说过,汪小姐因为孩子的事受了刺激,所以千万别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她的行为吗?”
“队……队长,她受了刺激是她的事,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任由她胡来吧?万一要是上面怪罪下来……”
“那也不关咱们的事,是课长要我们听候她调遣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再说,我也不想自找没趣,去招惹那个受了刺激的女魔头。”
正说着,汪曼春的声音便再次从行刑室里面传了出来,“混账东西!血都溅到我的靴子上了,还不快给我舔干净?舔不干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再换一个!”
与此同时,工部局警务处大楼内的一间装修得十分奢华考究的办公室里。
柴山兼四郎正专注于面前的那份即将要呈交军部的报告,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进来!”
话音未落,藤田刚便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怎么,又扑空了?”
藤田刚点了点头。
“看来对方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这样的对手,难怪之前的赤木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他们都束手无策了。藤田君,既如此,就暂且把你的人都撤回来吧!”
藤田刚听了仍心有不甘地说道:“可是柴山中将,名单上的人才抓了不到一半……”
“没用的,我想剩下的那些人一定都躲了起来,甚至可能已经换上了新的身份,所以这份名单已经没有用处了。”说着,柴山便索性将桌子上的那份长长的名单收了起来,然后才转头对一旁的中野久勇说道,“中野君,你在整理赤木君的遗物的时候,除了这份名单以外,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其他发现……”中野久勇很努力地回忆了许久,才终于有些不太确定地回道,“啊,我想起来了,我听师母说,老师在出事之前,好像是正在酝酿着什么计划,只可惜计划尚未成型,老师就……不过师母倒是曾经听到老师在睡梦中呓语,什么毒蛇,小开之类的话。”
此话一出,柴山便陷入了沉思,不自觉地自语起来,“毒蛇?那个曾经十分活跃的内鬼的代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难道这条隐藏在汪精卫政府的毒蛇最近又开始不安分了?还是说赤木君已经找到了关键的线索?另外,那个小开又是什么意思?是另一个内鬼,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就在那柴山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门口便又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报告!”
听到那个声音,柴山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刻将此前脑子里所有的问号一股脑地统统抛在了身后,颇有些意外地说道:“是晴气君吗?快请进来吧!”
尽管已经年过半百,但不得不说,作为老牌特务的柴山,听力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敏锐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晴气庆胤便推门走了进来。
“晴气君,你这是?”看着面前那个满头大汗的晴气庆胤,柴山不免很是疑惑地问道。
晴气庆胤却根本顾不得去擦额头上的汗,稍微喘了口气之后就立刻急声说道:“柴山中将,您还是快去特高课看看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柴山听了不由得一愣,“晴气君,你说清楚些,什么来不及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汪曼春,听说这个疯女人自打昨天开始,就在宪兵司令部的地牢里疯狂地折磨咱们好不容易抓到的渝方特工,据说已经弄死十几个了,剩下没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断胳膊断腿的都是轻的,这么下去可不行啊,您还是快点过去看看吧!”
不想那晴气庆胤的话音刚落,柴山的眼睛便勐地一亮,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