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左的妻子?”金生火不听还好,听了女儿那明显就没过过脑子的话,便立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警告一般地说道,“那个日本人可是真鬼,碰不得!你竟然还想打他的主意,怎么,嫌自己的命长啊?”
“哦……”
金生火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起身说道:“走吧,我答应过你的,要给你做电影里的大衣,先去挑块布料吧!”
一听到挑布料做大衣,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的金若娴便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刻小跑着跟了过去,一边挑选着布料一边说道:“老头,看这架势,你一会儿还得回去啊?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随他们怎么搞吧!我反正也不是那个老鬼,我怕什么呀?”
金若娴听了稍微顿了顿,随后突然转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干脆咱们跑吧!就现在,跑到上海去!或者……出洋!”
不想金生火却摇头说道:“不跑了,这数年之间,从南京跑到重庆,又从重庆跑到杭州,跑不动了!咱们爷俩这辈子就留在西湖边上了,哪儿都不去了。”
说到这,金生火也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最后在裘庄里捉出哪个是鬼,那张司令的位子,怕是不保了,我之前交代给你的那件事,办好了吗?”
“放心吧老头,全都办好了,周部长已经秘密赶到杭州了。”
“好!”金生火听了很是欣慰地说道,“这么一来,我那个取而代之的计划总算是走完了一半了。”
“那另一半呢?”
“剩下的一半,就要看我在周部长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了。”说完,金生火便故意抬高了嗓门,“掌柜的,这紫红色的我要了,再来一件花呢的……”
“叮铃铃!”
话音未落,随着挂在门上的铃铛勐然响起,王田香便带着人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
“王处长,您这是?”
“金处长,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点突发状况,得劳烦您跟我回去一趟。”
正说着,一旁的金若娴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人不是刚刚才被你们给放出来吗?怎么……”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金生火给拦了下来,“王处长,咱们好歹也是同事一场,放轻松点,我女儿胆子小。”
“行!”王田香说着便主动向后退了半步,算是给了金生火一个面子。
金生火这才掏出钱包对裁缝铺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我要订两件大衣,一件紫红色的,还有一件花呢的,两件都要加狐狸毛领,毛峰要最厚的,这第二件就不要彷着电影里的样子了,还是照着英国人大衣的样子做,能穿的久点。记着,做工要细一些,这今年的冬天怕是得冷啊!”
说着便将厚厚的一沓钞票递给了那个掌柜。
然而还没等那掌柜伸手去接,就被王田香的手下一把抢了过去,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等额的钞票递给了那个掌柜。
而趁着这个工夫,金生火竟将手里的钱包递到了女儿的手里,一旁眼尖的王田香见状立刻出言道:“诶,金处长,你这是?”
金生火则笑了笑,“放心吧,王处长,害我女儿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那是最好!”
金生火先是感激地看了王田香一眼,然后才转过头对女儿说道:“这里面除了现金,还有一把钥匙,保险箱的密码还记得吧?留给你的东西都在里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带着里面的东西离开这里吧!登不上塔尖,看不透人心,那就老老实实做个小人物吧!路上的蚂蚁最容易被踩死,可平白无故的,谁又会去踩它呢?对吗?”
说完金生火便不舍地拍了拍自己的女儿,随即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跟着王田香离开了裁缝铺……
很快,金生火便跟着王田香回到了裘庄,紧接着更是毫不意外地被直接带到了地牢。
而让金生火稍微有些意外的,则是那个裁缝铺的掌柜也在不久之后被王田香的手下给抓了进来。
“王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然而话音未落,龙川肥原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等金生火开口询问便直奔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开始用刑,在电椅上足足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才转身走到金生火的面前,一边擦着溅到自己皮靴上的血迹,一边说道:“金处长作为一个间谍可真是高效啊!出裘庄不到三个小时,红党地下组织就收到了情报,你们戴局长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培养的可都是顶尖的高手啊!”
说着,便将一张纸条拍在了金生火的面前,上面赫然写着:“老鳖是叛徒,高层有内奸。”
可金生火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轻笑道:“这是什么?”
“你传给你组织的情报啊?”
“大左,我想现如今在重庆还有一个人比蒋委员长更狠红党的话,那就只有戴笠戴局长了。你刚才说,我是戴局长培养出来的高手,那我就绝不可能是什么老鬼。”
“双面间谍我们见的还少吗?”龙川肥原反问道。
“太荒谬了!”
“我早就说过,你离开军统,投奔汪主席,原本动机就十分可疑,据说你是牵涉进了当年中统行动队队长遭暗杀一桉当中,戴笠要丢车保帅,借你的一条命来平息他跟徐恩曾之间的一场火并。可如果那个中统的倒霉蛋真的是你杀的……呵呵,杀掉一个中统拔掉了戴笠的眼中钉,再施一场苦肉计把你送回南京,于是你就成了军统在鸡鸣寺和七十六号的一根眼线,你们戴局长真是好算计啊!不过他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你给利用了,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是红党地下党的间谍。而他自己,就是你最重要的工作对象。”
“说不清了,好像真的说不清了。”金生火轻轻地摇头说道,“这样吧,大左,劳烦您把白小年给我请出来,他那套双面间谍的推测,还是我教给他的。”
“这么说,金处长这是招认了,从第一天进入裘庄起,你们就开始对抗我的审讯行动,并且还是你在背后一手布局和指挥的,对吗?”
金生火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龙川肥原见状则继续说道:“你先是和白小年,顾晓梦结盟,要他们跟你连手陷害吴志国,白小年起初不肯,于是你就搬出他的身世秘密来要挟他,是这样吧?”
“这么说,是他们一起告发了我,对吗?请君入瓮,是人本性最大的黑点,我金生火一生最擅长结盟和算计,没想到今天却被别人结盟算计了。呵呵呵呵……不冤枉!”
“可在我看来,被你们结盟算计的吴大队长,可真是好冤枉啊!”
“算了吧!龙川大左,连我落得现在这样都不冤枉,他吴大队就更不冤枉了!别忘了,第一个告发他的,就是李宁玉。我只不过是借风点火,帮李上校添了把柴,这也是为了自保。如果大左只是因为我举发了吴志国而怀疑我,那李上校是不是更可怀疑啊?”
然而龙川肥原却摇了摇头,“不,李上校并不可疑。如果她真的是老鬼,你金处长就不会再处心积虑地去要挟他了。李宁玉的哥哥,就是当年跟你交手的中统特务青灯,这个把柄,可要比李宁玉指认吴志国的证词可靠多了。可你却并没有举报她以求自保,反而当面要挟她,因为你知道,她不是老鬼,你才是!李宁玉已经指认了吴志国了,你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是啊,大左,这个问题不光是您,连我也想不明白,如果我真是老鬼,握着李宁玉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却不立刻向您告发,而是选择去当面威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龙川肥原笑了笑,“李宁玉是个密码天才,并且还亲手改装过二代恩尼格玛机,或许这二代恩尼格玛机的秘密此刻就全都装在她的脑子里,所以红党地下党需要这样的人才,当然也需要密码机。”
“毫无证据的推测!”
“是吗?那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推测,你的女儿,是妓女。戴笠培养的顶尖的间谍,堂堂剿总司令部机要处处长的掌上明珠,居然是个积年老妓!这可要比李宁玉的假丈夫还要荒唐啊!在我看来,这妓女和间谍一样,可以改变自己的装扮,伪装自己的身份,但是职业习惯却深入骨髓,永远都无法消失。金处长,你恐怕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无法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女儿她绝非什么妓女!”
“诚然,妓女不是间谍,她没有履历可查,但妓女身上的痕迹,可要比间谍更难消灭,王田香处长的出身金处长一定十分清楚,既然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就只好请王处长亲自去鉴定一下贵千金……”
话没说完,金生火便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视着龙川肥原。
然而龙川肥原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金处长,别这么看着我,既然你不配合,那就别怪我采取其他的手段了,我相信,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听到这,金生火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一下子软了下来,“我求大左放过我的女儿,她和红党和戴笠都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那金处长您呢?”龙川肥原反问道。
“大左,说了这么多,您就是想要一份我金生火就是老鬼的供状,是吗?”
“你离开裘庄不到三个小时,红党地下党就收到了这份情报,这是铁证。金处长说得对,我……的确需要你的这样一份供状,形式主义,愚蠢的形式主义!但你我都不能免俗,还请金处长见谅。”
听到这,金生火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脸上难掩得意的龙川肥原,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左认定我就是老鬼,我想不单单是因为这份所谓的情报吧?自打我揭穿白小年的身世那刻起,也许我就注定不能活着走出裘庄了吧?”
“你……说什么?”
“我说,人只有一次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您想要的供状,我都可以写,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吧!死人的愿望,没有人可以拒绝!”
“说得好,我要见一个人。”
……
临近傍晚,李宁玉在王田香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后山脚下,远远地就看见了正站在西湖边上的金生火。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愈发得落寞。
“李上校,这是金处长最后的心愿,请吧!”说完,王田香便很是识趣地退出了老远。
而直到王田香离开,金生火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对李宁玉说道:“李上校,说好了明天再见,没想到,我老金还是食言了。”
“看来王处长尚存良知,金处长并没有受刑。”
金生火听了却只是轻笑了一声,“良知?就在几分钟前,我还在怀疑自己的判断,可现在,我可以断定,李上校就是老鬼了。”
此话一出,李宁玉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澹定地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的眼里,除了怜悯,还看到了一点点抱歉。”见李宁玉并没有出言反驳,金生火便继续说道,“怎么,李上校都不愿做丝毫的分辩了吗?不过当然了,我现在已经是万死难逃,李上校当然不怕不打自招。”
“坦白讲,金处长竟然不做最后一搏,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呵呵呵……”金生火虽然笑着,但笑声中却充满了苦涩,“搏?就算我说出李上校就是老鬼,可画鬼怎么画?还不是捕风捉影,凭空推断?要是有十拿九稳,确凿的证据,那就谁都不用踏进这座裘庄了。况且,即便我在那龙川肥原那里搏出了一条生路,那到时候出了裘庄,迎接我的也还是死路一条。”
“金处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悲观了?”
“不是悲观,是识时务,李上校,可否答应金某这个将死之人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