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棠亲口告诉你的?”顾民章听了顾晓梦的复述之后,下意识地确认道。
“是啊,爸爸。海棠姐说,那个密电她也截获了,但根据她的判断,并不是出自军统高层,而很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模彷发报。”
“真也好,假也罢!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知道的是你有没有暴露的问题,金生火那只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有那个李宁玉,她看破了你擅自篡改破译结果的举动,非但没有拆穿,反而替你遮掩,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目的。”
“那……要不要试着把她争取过来?”
“不行!你的经验和资历还不足以执行策反任务,尤其还是在金生火的眼皮子底下,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害人害己。”
“知道了,爸爸!”听到这,顾晓梦不免有些失落,“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忘记那份假密电。”
“忘记?”
“没错!就是忘记,忘记那条密电码!对它的注意力也许会消耗掉你完成更重要使命的可能性,比如恩尼格玛机的内部构造原理。”
听到这,顾晓梦便不由得神色一暗,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认错道:“爸爸,我……我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我……”顾晓梦犹豫了半晌,然后才有些吞吞吐吐地把自己跟李宁玉说要离开机要处的事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宁玉的办公室里。
“宁玉啊,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太沉不住气了。”金生火一脸真诚地向李宁玉道歉道。
李宁玉则微微颔首,“不敢。”
说完便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早就准备好了的辞职信,递到了金生火的面前。
“宁玉!额不,李科长,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辞职!”
“为什么?”
“金处长刚才的话,两个小时之前顾晓梦也说过,我也听明白了,谣诼毁人,我不是阮玲玉,但也敌不过口中刀。看来,不但机要处,整个剿总只怕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不过,我也早预料到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写好了这封信。现在只差处长您的一个签字了。”
“好了好了,宁玉。不要赌气嘛!”金生火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有什么冒犯之处,改日我再给你好好赔罪,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你的判断是真的,那么你这位天才,赶紧帮我破译一下,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伪造这样的电文?”
类似的问题,也从龙川肥原的口中问出:“明科长,既然你说这封假密电很有可能是张司令发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因很简单,就两个字,‘裘庄’!”
“裘庄?”
“没错,就是裘庄!大左,别忘了。之前张司令就是接到了带有‘裘庄’的电文,才风风火火地派人上船的。”
“这么说,你怀疑那个在船上杀人发报的间谍是剿总的人?”
“不是我怀疑,是张司令,我猜他这么做,就是想接大左的手,除掉那个给他发裘庄电报的人。”
“嗯,有道理。”龙川肥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只要是跟裘庄有关系的人,就有可能是杀人发报的间谍,对么?”
“卑职只能确定杀人发报,但是不是间谍,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还不能妄下定论。”
“很好,那从现在起,就由你来负责暗中调查那五个人跟裘庄的关系,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
“卑职明白!”
说完,李墙便告辞离开。
然而他前脚刚走,龙川肥原便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那本《佳缘》,随即抓起了面前的电话,“喂?是我,立刻把剿总特务处的王田香王处长给我叫来。”
……
“金处长,我的本职工作只是破译密电,至于追查什么假密电背后的编译者,这不是李宁玉所长,所以建议金处长去质询反间科。”面对顶头上司金生火的求助,身为下属的李宁玉依旧极其冷澹地回道。
而金生火却并没有生气,继续劝道:“怕只怕这封假密电,反的就是我们机要处的间!”
“金处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电讯科截获了电文交给了我,我安排顾晓梦去破译电文,你李科长查验了电文的结果,然后通知了白小年白秘书,把密电的内容汇报给了张司令,最后张司令就安排了吴志国去执行抓捕。我们五个人合起来,就是一条密码船!”
“不,还少了一个。”
“你说什么?”
“还少了一个人,就是明科长,金处长您别忘了他当时也在船上。”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金生火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总务科的大小事务都是明科长的那个私人助理阿诚在打理,你猜猜,明科长本尊去哪了?”
“……龙川肥原?”李宁玉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金处长,您怀疑是龙川大左?”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这个龙川虽说名义上是来调查森田之死,揪出船上的间谍的,但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冲着我们五个来的。”
“不是六个吗?”
“不,就是五个!种种迹象都表明,明科长应该已经排除在龙川的怀疑名单之外了。不过在我看来,这封密电也许并不是出自龙川之手,而是他,张司令!”
“您的意思是,张司令就是假密电的炮制者?是他在试探我们?甚至还想借龙川肥原之手除掉我们之中的某个人?”
“可能是某个人,也可能是全部!”
“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们五个人在密码船上的表现存疑,因为他巴不得我们五个人当中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军统特务,给他以口实,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因为那道电文,一直堵在他的心口,让他活不成,也死不了!”
“电文?”
“对,就是吴志国在船上向剿总司令部发送的那段带有‘裘庄’的电文!”
……
半小时后,龙川肥原的办公室。
“叩叩叩,报告!”
“是王处长吧?进来!”
话音未落,王田香便推门走了进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大左,您叫我?”
龙川肥原则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递给他一块手帕,“不急,先把脸上的汗擦擦。”
“谢大左。”王田香赶忙双手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
直到他收拾停当,龙川肥原才将手里的那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这……这是……”王田香不看还好,一看到上面的内容便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的那只打入地下党内部的黄雀刚刚探来的消息。”
“黄雀?这么说,红党已经知道老汉暴露了?可是……查抄杂志社和印刷厂的消息卑职已经严密封锁了,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呢?”
“这就是我把你叫来的原因!”
“大左,您该不会是在怀疑明科长吧?”
“我怀疑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
此话一出,王田香便不由得感到嵴背发凉,即便龙川肥原没有明说,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所有人”之中,不光包括李墙,还包括他自己!
强行稳了稳心神之后,王田香才终于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黄雀的报告上面,“大左,既然红党那边已经有所察觉,那杂志社那边的人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
“不行!还不是时候。”
“可是大左,卑职手下总共就这么多人,一直埋伏在杂志社,是不是太……”
“正因为如此,你的人就更不能撤回来了,明白吗?”
听到这,王田香就是一愣,然后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大左,您的意思是,在红党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只要我们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把人从杂志社撤了回来,那他们很有可能会回去处理一些之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坐等大鱼上钩了。”
“高!实在是高!大左您这一招可真是太高明了,卑职佩服!您放心,卑职这就去街面上临时招点人做做样子,保证不让别人看出半点破绽!”说到这,王田香稍微顿了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大左,黄雀的报告上说,这杭州城里,出了老汉还有一个老鬼和一支老枪,而老汉跟他们也只是间接联系,就算我们抓到了老汉,恐怕……”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按照我的命令去执行就好!”说着龙川肥原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那本《佳缘》杂志,“另外,马上调查剿总司令部上船的那五个人和这份杂志之间的关系!”
“是!”
吃过午饭,李宁玉正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就远远地看到顾晓梦在走廊上徘回。
顾晓梦一见李宁玉过来,便连忙上前想要打个招呼,不想李宁玉却根本没有理她,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而尽管碰了钉子,但顾晓梦却还是不屈不挠地跟着李宁玉进了办公室,认错道:“科长,今天早上,我无故旷工六个小时,这是我的反省书,请记到操行记录里边。”
“不必了!”李宁玉冷冷地说道,“今天早上离开时,你曾经对我说过,主动退出情报科,退出机要处,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办理离职手续了。”
然而话音未落,金生火却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替顾晓梦求情道:“宁玉,别这么计较嘛!顾晓梦年轻不懂事,说几句赌气的话,你作为科长,该批评就批评,不要一棍子打死嘛!再说,你的辞职信,我不也没收下吗?”
“那金处长大可以收下我的辞职信,把我的,跟顾晓梦的一并办理。”
“瞧瞧,又来了!”金生火笑道,“你一个人离职,是我金处长开了你,大家都离职,就是你们开了我金处长。我的情面可以不讲,但张司令的情面,可不能不顾啊!”
说完,金生火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柬,递到了李宁玉的面前,“后天晚上七点,张司令家宴,说是请你李科长,我,还有顾晓梦,白秘书,当然了,还有吴大队长庆功!这是请柬!瞧瞧,又是我们五个人,别忘了今天早上我跟你说过的话。”
可即便金生火都已经吧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宁玉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不起,请金处长代我向司令道歉,我去不了。”
“李科长,张司令的情面,可回驳不得呀!”说着金生火便故意走到李宁玉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不要打草惊蛇。”
李宁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坚持道:“我不能去,是因为后天晚上是老潘的生日,我答应了回家吃饭。张思领钥匙见怪我也没办法。再有,我和顾晓梦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留在情报科!或者,两个都离开!”
“何必这样呢!”
“必须这样!请金处长亲自裁决吧!”说完,李宁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李科长,你这是何必……李科长?李宁玉!宁玉……”金生火一连叫了好几声,却还是没办法让李宁玉回头,于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顾晓梦说道,“看看,把李天才得罪的不轻吧?这种事情啊,急不得,你呀还得多下点功夫!”
“哦。”顾晓梦听了赶忙都着嘴点头称是。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一早,李墙便早早地来到了龙川肥原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起了这几天的调查结果。
“明科长的效率还真是高啊!这么快就已经有结果了?”
“大左有命,卑职自当竭尽全力!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李墙不卑不亢地回道。
“好,既如此,那就闲言少叙,说说你这两天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