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处长,我们在船上困了这么多天,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你总得让我们先回家吃个饭,洗个澡,稍微休息一下吧?只是录个口供而已,不必如此着急吧?当然,如果王处长此举另有深意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听金生火这么一说,那王田香便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金处长,瞧您这话说的,我请诸位过去,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录个口供,仅此而已,哪里有什么深意啊?”
然而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开口,李墙便主动上前对王田香说道:“两位处长,大家都在司令部供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话不好说呀?何必伤了和气?”
此话一出,那王田香便不由得一愣,因为原本在他看来,这些人之中最难对付的就只有一个金生火,万没有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李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道:“明科长?你怎么也……”
“哦,是这样,之前司令派我去钱江海关公干,刚好金处长他们的船正准备返航,所以就顺路打了个顺风船回来。”
“这样啊……那你可真是有够倒霉的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王处长,金处长说的没错,这几天大家都被那个苏联间谍折腾得够呛,实在是没精力,也没心情跟您回去录口供,就算去了,在这种状态下录的口供恐怕王处长您也很难拿去交差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难道就能交差了不成?”王田香没好气地说道。
李墙则笑着说道:“放心好了,王处长,虽然刚刚说了这么多,但大家毕竟同僚一场,怎么会让你难做呢?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让金处长他们回去休息一下,我跟您回去录口供,如何?”
“这样啊……”王田香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说道,“也好,那就烦请明科长先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王田香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客气气地将李墙请上了车,带着一众手下扬长而去了……
“这个王田香,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渐渐远去的汽车,金生火不由得眉头紧锁地说道。
一旁的白小年则一语道破了天机,“什么意思?还不是仗着有特务机关给他撑腰?没听他刚刚提到了龙川大左吗?”
“龙川大左?”金生火听了不禁眉毛一挑,“那看来我们这位特务处长是铁了心要跟张司令作唱对台戏了啊!”
“就凭他?”白小年哼了一声,面带轻蔑地说道,“区区一个市井泼皮,无赖瘪三,就算有龙川给他撑腰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嗯,这话我倒是挺赞同的。”
“好了好了,金处长,咱们就别在这干站着了,江上风大,我们几个大男人不要紧,可要是冻坏了咱们司令部的两朵金花,那罪过可就大了!”
“白秘书,可别把我们说得那么娇贵啊?”
白小年则笑了笑,随即便极其绅士地主动拉开了车门说道:“两位小姐,请上车吧?”
“走,玉姐!我们上车。”
尽管李宁玉依旧冷若冰霜,但还是拗不过热情似火的顾晓梦,半推半就地坐进了车里。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开进了杭州城区。
“各位,挤不了多久了,再过了这条街,就是金处长的府上了。”白小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然而话音未落,金生火便开口说道:“绕过去!先送李上校。而且再过几条街就是顾公馆了,吴大队,你反正住在司令部,最后就随车回司令部吧!”
“我无所谓。”吴志国随口说道。
顾晓梦却好像猜到了些什么,“金处长,那您一会怎么回来啊?再绕回来吗?”
“那当然不。”金生火笑道,“顾上尉,在船上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安全地把你给送到家。我向来都是说到做到。”
听到这,顾晓梦不禁撇了撇嘴,随即便求助似的看向了身边的李宁玉,“玉姐,要不你也跟我一块儿回家吧?我父亲最欣赏有本事的人了。你们俩见面,一定可以说上很多话。”
然而李宁玉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第一,叫我李上校。第二,这条街右拐就是我家了。”
“那……我跟你回家吧?我陪你聊聊天?”
“家里有人,没法接待!”
“我不用接待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话没说完,李宁玉便索性将头扭向了窗外,并未作答,又过了一会儿才对白小年说道:“在这里停下就好了,白秘书。”
车子停下,吴志国便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殷勤地帮李宁玉将行李箱从车上搬了下来。
李宁玉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提起箱子就往楼里走去。
吴志国也不生气,反而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然而就在李宁玉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顾晓梦竟也从车上下来,将一张纸条塞到了李宁玉的手里,“玉姐!这是我家的电话,你要是闷了想找人聊天,就打给我!”
李宁玉听了刚要下意识地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脸上甚至还难得地浮现出了一抹微笑,说了一声“好!”便开门走了进去……
杭州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便已然隐隐有风雷作响了。
“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你说对吧,吴大队?”顾晓梦略带调侃地对吴志国说道,见他毫无反应,便继续说道,“吴大队,你该不会打算一直在这站下去吧?这眼看着可就要下雨了啊!”
然而话音未落,不等吴志国开口,车上的金生火便从车上探出头来说道:“上车吧,晓梦!吴大队有要务!”
与此同时,华东剿总司令部特务科的办公室里。
“好了,明科长,多谢你的配合,整件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辛苦了!”王田香“啪”地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说道。
“王处长言重了,大家同僚一场,本就应该相互体谅,互相配合,谈不上什么辛苦。”李墙笑着回道,“那……王处长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明科长请便,我还有公务在身,就恕不远送了。来人啊!替我送送明科长。”
从司令部出来,天边便已然是雷声滚滚,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这该死的鬼天气!”
然而话音未落,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便停在了李墙的面前,紧接着坐在后排的那人便主动推开了车门,热情地邀请道:“下这么大的雨,明科长怎么连把伞都没带呀?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而另一边,尽管车子已经开出了好远,但顾晓梦却仍旧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这雨下的这么急,那吴大队站在那,岂不是要被淋个透心凉了?”
“淋个透心凉就对了!”金生火道,“吴大队心里那团火烧得太旺,是该凉快凉快了。”
话音刚落,白小年便立刻接过了话茬,“这下雨天是留客天啊!金处长,您这拜访顾会长的日子,选得可真妙啊!”
“呵呵呵……在这方面,金某一个粗人,哪有你白秘书心细呀?我看你箱子里,那些丝袜香烟,都是带给张司令新夫人的吧?真是面面俱到啊!难怪张司令把你当儿子疼。”
白小年笑了笑,“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只能靠小道而行,不像金处长,烧高香,拜大佛!”
“行啦,白秘书,好好开车吧!”金生火笑道。
……
“怎么了,明科长?你迟迟不肯上车,到底是出于对一个陌生人本能的戒备,还是因为心里有鬼,才不敢上我的车呢?”
面对那人的诛心之言,李墙却格外地澹定说道:“当然不是了,我相信以龙川大左的智慧,是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推断的!”
此话一出,龙川肥原便不由得一愣,“你知道我是谁?”
“不,刚刚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您就是特务机关的副机关长,龙川肥原大左。”
“阁下不愧是影左少将看重的人,果然思维敏捷。”说着,龙川肥原见李墙迟迟不肯上车,便索性主动下车走到李墙面前继续说道,“明科长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去找三井少左了解了情况,森田大左遇刺之前,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不是我的怀疑对象。”
“看样子大左已经登过船,并且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了吧?”李墙试探着问道。
“也谈不上什么收获,不过只是一些被三井少左忽略了的细节罢了。”
“这么说,大左是来找王处长的了?”
“不,他现在的任务是审讯金圣贤,至于我,则是专程过来找你明科长的!”
“找我?”
“不错,我需要一个助手,而明科长你,既是刺杀桉件的亲历者,又是这船上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嫌疑的人,自然是我最佳的人选。”
听到这,李墙便皱起了眉头,“不过在我看来,大左,这个最佳的人选不应该是我,而是三井少左才对吧?”
“不不不!”龙川肥原听了连忙摇了摇手指说道,“我说过,森田大左之死,船上的人都有嫌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三井寿一!”
“大左,您这未免也……”
“怎么,难道在你看来,他三井寿一就绝对不会因为对森田的所作所为不满,继而有意在停电之后耽搁拖延,为凶手创造足够的杀人时间吗?”
“可是,经过三井少左的连夜审讯,基本已经确定凶手就是那个金圣贤,而且王处长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审他,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吧?”
然而话音未落,龙川肥原便摇了摇头,一脸笃定地说道:“水落石出?我看未必!我敢肯定,即便这个金圣贤就是杀害森田大左的凶手,那他也不是在机电室杀人发报的间谍!因为这个间谍不在别处,就是潜伏在这剿总司令部,并且在一个月前杀害了前任司令钱虎翼,至今仍逍遥法外的真凶!”
龙川肥原语出惊人,即便是李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即便如此,李墙却依旧强行保持着镇定说道:“龙川大左何出此言呢?”
不想那龙川肥原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左右,“明科长,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来,咱们道车上去说。”
说完便坐回到了车上,李墙无奈,只好乖乖地跟着上了车。
然而他前脚刚一上车,负责开车的士兵便立刻发动车子,径直开出了剿总司令部的大门。
“大左,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别这么急嘛,明科长,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龙川肥原一脸神秘地说道,“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说金圣贤不是在机电室杀人发报的间谍吗?其实很简单,机电室里的士兵临死前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摊凝固干涸的血迹,而好巧不巧,让我在这摊血迹的边缘发现了一枚残缺不全的鞋印,可是我逐一查看了三井少左和森田大左的鞋底,无论是大小还是花纹却全都对不上,所以我断定,这枚鞋印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这么说,大左也比对过金圣贤的鞋底了?”
“没有。”
“那您为什么还如此断定,他不是那个杀人发报的间谍呢?”
“很简单,根据地上的血迹大小不难判断,那滩血迹从低落到凝固至少要十分钟的时间,而完全凝固则需要更久。而根据三井少左的报告,上面怀疑那金圣贤是趁着森田召集众专家,去研究检验李宁玉推算的稿纸时闯进机电室的,而进到机电室之后,杀人最多不过五分钟,电文也只有几个字,杀人,发报到离开,最多不过七到十分钟,而这个时间,则恰恰跟金圣贤当时离开森田办公室的时间完全吻合。”
“是啊,这不恰恰说明,那金圣贤就是杀人发报的间谍吗?”
不想那龙川肥原却阴恻恻地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明科长难道忘了刚刚的那枚鞋印了吗?能留下那样的印记,就足以说明凶手是在杀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滞留在了机电室里,而这个时候,金圣贤则早就已经回到了森田的办公室,这两者之间,难道不是很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