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即便此刻大汉奸傅筱庵的死已然轰动上海,传遍了全国,但百乐门的灯光和霓虹却依旧一如既往,不受半点影响地准时融入夜空,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样子。
二楼的贵宾包间里,即将走马上任的钱虎翼正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惬意地品尝着手中的极品雪茄,目光则时不时地看向楼下的舞台,一脸的急不可耐。
尽管此时的钱虎翼已然年过半百,但对美色却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不然也不会一听人说起百乐门最近来了一位色艺双绝的新台柱,就立刻从惠尔登俱乐部的女人堆里钻了出来,火急火燎地跑来一睹芳容了。
“报告!”
然而那刘副官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本就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的钱虎翼就噼头盖脸地教训起来,“报什么告?跟你说了多少次,出来以后叫我老爷!生怕那些抗日分子不知道我是当官的是吧?”
“是是是,您说的是,老爷,明科长求见。”
“哪个明科长啊?”
“就是总务科的那个明科长啊!”
“明墙?这小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钱虎翼一脸狐疑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那刘副官一眼。
“老……老爷,您别看我呀!我再怎么也不会把您的行踪透露给外人啊!”
“慌什么,我说是你了吗?”钱虎翼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叫他进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还要跟我耍什么花样!”
时间不大,李墙便走了进来,胳膊下面还夹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锦盒,瞬间就将钱虎翼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
“明科长,你这是……”
“哦,听说钱司令您喜欢雪茄,卑职就托人弄来了一些地道的南美雪茄,还望钱司令笑纳。”
“明科长倒是很会投其所好嘛!只不过钱某人是喜欢雪茄不假,但不瞒你说,仅仅这一个星期,我就收了几百盒,不是北美的,就是南美的,都够我抽到下辈子了。你这盒雪茄,恐怕我是无福消受咯!”
钱虎翼这么说,无非就是在告诉李墙,给自己送礼,进而巴结自己的人很多,不差你这一个,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事求我的话,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别拿那些普普通通的东西过来湖弄我!
李墙自然听出了那钱虎翼的言外之意,于是便笑眯眯地将那只锦盒往钱虎翼面前一放,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道:“钱司令,卑职这盒雪茄可跟市面上一般的雪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啊?”
“带馅的雪茄,您听说过吗?”
“带馅的?什么馅的?”
“扁豆馅的。”
“呵呵,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又带馅的雪茄,而且还是扁豆馅的。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了。”说着,钱虎翼便伸手拎起了那只雪茄盒子。
然而刚一上手,钱虎翼便觉得手上一沉,随即眼珠一转对一旁的手下说道:“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扁豆馅的雪茄啊?去去去,都给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听到没有?”
尽管那些手下也很好奇这扁豆馅的雪茄到底长什么样,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可钱虎翼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话了,众人无奈,只好强忍着好奇乖乖地退了出去。
于是很快,包间里就只剩下了李墙跟钱虎翼两个人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偶然听说了司令您来了百乐门,所以卑职就特意赶过来拜见您了。”
“特意拜见?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躲我呢!”钱虎翼一边说一边故作平静地打开了那个雪茄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呢!卑职早就猜到了,到了上海以后啊,司令您一定会很忙,也一定不希望被那些琐碎的事情打扰,所以卑职就没敢贸然拜见。”
“是啊,前段时间的确是给我忙得够呛啊!不是跟部长喝茶,就是跟那些工商代表应酬,搞得我是心力交瘁啊!”说到这,钱虎翼突然话锋一转,一边用手拍了拍那个雪茄盒,一边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司令部的选址,明科长,你这么破费,该不会是来请罪的吧?”
不想李墙却嘿嘿一笑,“恰恰相反,卑职是来给司令您报喜的。”
“真的?!”此话一出,那钱虎翼立刻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地说道。
“当然是真的,鸡鸣寺那边已经同意我们把司令部设在杭州了,不仅如此,具体的办公地点也由司令您来自行选定。”
“太好了!明科长,想不到你这不声不响地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啊!”然而话说到一半,钱虎翼却又皱起了眉头,“不对,既然你已经把事情办妥,那这盒雪茄……”
“哦,是这样的,之前刘副官不是从筹备经费里提出了五万大洋交给卑职用来打点么?其实不瞒司令您说,在那之前,卑职早就已经打点好了。”
“那你这是……”说到这,那钱虎翼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被李墙这么一出一进,那原本用来筹备剿总的专项经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流进了自己的腰包了。
想到这,钱虎翼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无不感慨地说道:“哎呀呀,明科长,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难怪藤田……额不,难怪连日本人都对你青睐有加啊!如此人才跑去干总务,也太屈才了,这样好了,我的秘书处刚好缺个秘书长,要不你来干好了。”
“钱司令您太抬举我了,我哪是干秘书的料啊!能把这总务科的事干明白就不错了,只是希望钱司令您日后能多多担待一下,不要嫌弃卑职粗手大脚就好。”
听到这,钱虎翼连忙摆了摆手,“诶,明科长,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你的能力,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个总务科长啊,当初就是本司令在汪主席面前点的将。”
“是吗?那卑职可真得多谢司令您的提拔栽培之恩了。”说着,李墙竟然真的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钱虎翼深施了一礼。
“哎呀,明科长,你这是做什么?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这些个虚礼啊,就能免则免吧!”钱虎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还是十分坦然地受了李墙的大礼。
“那怎么行?长官就是长官,我这做下属的再怎么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嗯,说的也是!那就依你好了。”说到这,钱虎翼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对了,明科长,我记得你的手下有个破译密码的天才,叫什么来着……”
“回司令的话,您说的应该是李宁玉,李少校吧?”
“不错,就是她!其实早在第一次听说她成功破译军统密电,帮助汪主席成功躲过一次暗杀的事迹之后,我就一直想让她为本司令效力,可派刘副官去了几次,每次都被她给严词决绝了。再后来,就听说她做了你的手下,所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恐怕是个人都能猜到那钱虎翼为什么要在汪精卫的面前点李墙的将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而即便如此,李墙却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愤怒的神色,反而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钱司令,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这件事交给卑职就好,卑职一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
“很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说完,那钱虎翼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啊对了,这个华东剿总司令部的办公地点,就由你来选吧!这可是个油水很大的差事哦!”
听到这,李墙立刻喜上眉梢,连忙点头说道:“卑职明白,这自古以来,房产地产哪有不赚钱的?您放心,卑职一定会尽快为您挑选一个绝佳的办公地点的!”
正说着,窗外便突然传来了一段欢快的乐曲,紧接着伴随着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一个身段婀娜,玉貌花容的歌女便在一众伴舞女郎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舞台。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尽管看得出来,舞台上的这位歌女舞台经验并不丰富,但却并不怯场,宛转如黄莺的歌声加之轻盈如飞燕的舞姿,让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色中饿鬼钱虎翼。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那歌女的美色俘获,整个人犹如着了魔一般,只是看着她痴痴傻傻地笑,就连李墙中途离开了房间都没有丝毫察觉。
直到李墙回来,钱虎翼才勐地回过神来,很不确定地问道:“明科长,你刚刚出去了?”
李墙也不隐瞒,如实回道:“是,卑职刚刚见司令您对那个歌女好像很感兴趣,于是就自作主张去后台了解了一下那个女人的情况。”
“哎呀呀,明科长,你真不愧是我的总务科长啊!快说说,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那个女人姓何,原名剪竹,据说原本是个富家千金,由于战乱跟母亲一起流落到了上海,不过没过多久,身上的盘缠就花光了,其母又染上了重病,为了赚钱给母亲看病,才来百乐门做了歌女,可不幸的是老人家还是病重离世了,为了母亲的后事,她借了不少钱,所以才不得不继续登台表演,赚钱还债。”
听到这,那钱虎翼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很是感慨地说道:“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乱世害人啊!”
然而就在那钱虎翼还在感慨之际,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好!唱得真好!来这是黄爷赏你的!”说着那人二话不说就把手上的白玉扳指给撸了下来,扔到了舞台上。
身边的那几个手下也有样学样,有扔帽子的,有扔大洋的,更夸张的还有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台上扔的,顿时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楼上包间里的钱虎翼见状更是被气得暴跳如雷,“岂有此理!哪来的土包子?把这当戏园子了?好好的一场演出竟然被这么几个王八蛋给搅和了,真他娘的晦气!”
然而话音未落,李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司令您看!那小子追着剪竹姑娘进后台了!”
“你说什么?”钱虎翼不听还好,听李墙这么一说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果然看到一伙泼皮无赖样子的的家伙正在那个什么黄爷的带领下,不顾服务生的阻拦说什么也要去后台找人,顿时便立刻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说道,“妈的,赶在老子眼皮子地下闹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去,叫上刘副官,跟我下去看看!”
就在一行人离开包间,来到后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那个什么黄爷正扯着嗓子吼道:“什么他妈的狗屁规定,老子可不管!老子他妈花了钱了,怎么就不能进后台了?我警告你别把黄爷我给惹急了,惹急了我,信不信我砸了你们的鸟店?”
不想话音未落,钱虎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哪来的土包子,敢在这里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大胆!竟敢这么跟我们黄爷说话!我看活的不耐烦的应该是你吧?老东西!”
听到这,钱虎翼笑了笑,“黄爷?老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上海滩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那是你孤陋寡闻,老头,连我们青帮黄金彪黄爷的名号都没听过,也还好意思在上海滩混?”
话音未落,钱虎翼竟然大笑起来,“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个青帮的混混,难怪老夫连听都没听过呢!”
这话显然刺痛了以黄金彪为首的混混们的内心,恼羞成怒之下竟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涨红了脸对钱虎翼吼道:“好你个老不死的,活得不耐烦了吧?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
然而话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刘副官的一记耳光便狠狠地打在了那个黄金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