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躲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的李强,阿诚则当着高木的面直接把脸往下一沉,怒声道:“你们特高课如果向要例行询问的话,完全可以在秘书处办公室进行,为什么还要传唤我们到宪兵司令部去接受询问呢?”
然而这话高木听了也不生气,而是轻笑了一声澹澹地问道:“怎么,阿诚先生害怕了?”
不想阿诚却只是哼了一声,反问道:“高木君,请问你知道这秘书处里一共有多少个秘书吗?”
“不知道。”尽管不清楚阿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高木却还是如实地摇头回道。
“是啊,你不知道。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昏招来。”阿诚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搞清楚,秘书处里还有没有陈秘书的同党,可有一点你别忘了,秘书处总共就这么多人,远的不说,就说这栋楼里,就有民政局、外交局、军政局、财政局、实业局、交通局、司法局、文教局、内务处、警备处等等十余个重要部门,哪个部门的日常运转能离开这些秘书的沟通对接?一个秘书不上班,不要紧,可一旦超过三个,整栋大楼的日常运转就会出问题,别不要说是集体传唤,接受询问了!”
说到这,阿诚故意顿了顿,然后才直视着高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想请问高木君,即便如此,你们还坚持要集体传唤吗?如果答桉是肯定的,那么这期间一旦出了事故,谁负责,是你,还是藤田长官?”
阿诚这一番话可谓是绵里藏针,直接就把高木给震慑住了,房间里也随之变得异常安静。
好半晌,高木才铁青着脸说道:“好吧,既然你们秘书处对办公厅如此地不可或缺,那我也不为难你们,我会留一个宪兵班在这,一来进行例行询问,二来则是保护你们的安全,陈秘书虽然逃跑了,但在她穷途末路之际,很可能会伤害到你们!阿诚先生,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如果有发现陈秘书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就立刻向我们报告,越快抓到她,你们就越安全,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一定配合。”阿诚笑着回道。
“很好!”说着高木便大手一挥,“一班留下,其余人把陈秘书的物品和文件统统带走,一张纸片也不要留下!”
“是!”
然而特高课的人前脚刚一离开,阿诚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直听得外面那些秘书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的高木已经走出了政府办公厅的大门,正准备上车之际,跟在身后的一个手下便忍不住说道:“长官您看,这个阿诚是不是挺可疑的啊?”
不想高木却摇了摇头,“真正有嫌疑的人,怎么会那么高调地公开表示对特高课的不满呢?老实说他的反应越大,恰恰就越是说明他心里没鬼。角田君,别忘了,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抓到陈秘书,而不是清查内鬼,明白了?”
此话一出,那个叫角田的宪兵便立刻“嗨”了一声,随即便跟随着高木上了车。
与此同时,特工总部76号。
“报告汪处长,警察局在郊外,发现了小琴的尸体!”
“你说什么?小琴?!”听到手下的报告,汪曼春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说道。
“是,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阵雨,尸体被雨水冲了出来,由于身上穿着银行的制服,所以警察局就立刻找来了银行的主管,这才确认了小琴的身份。”
“现场怎么样?戒严了吗?”
“警察赶到之后就已经戒严,将现场保护起来了。”
“好,备车!”
半小时后,汪曼春便感到了郊外发现小秦尸体的现场。
“抬走吧!”只是蹲下看了一眼白布之下的那具已经苍白僵硬的尸体,汪曼春便站起身来对手下说道。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另一个手下走了过来像她汇报道:“汪处长,小琴是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的,身上的财物都在,不是劫财,衣服整齐,也不像是劫色。”
“交给法医处理吧!”汪曼春冷冷地说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还有这个!”那手下说着便将一只沾满了泥土,甚至连一边的表带也断了的“伯爵”手表递给了汪曼春,“据说是跟着尸体一块儿被雨水冲出来的。”
汪曼春默默地接过那块“伯爵”手表,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汪曼春才终于开口对身边的手下说道:“你去查一下,上海各大名表行最近几年,这块‘伯爵’表的销售清单。”
“几年?两年内?”
“五年!”
“五……五年?汪处长,这个工作量也太大了吧?”那人听了不由得面露难色。
不想汪曼春则直接把脸往下一沉,“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立刻行动,不会有这么多的废话。
那人听了立刻打了个立正,“是,汪处长!”
汪曼春则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另外,动动你那已经生了锈的脑子,像这种限量款式的手表,普通人家可买不起,而且每卖出一块都会有登记,所以你的工作量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大,懂了吗?”
“懂了,汪处长!我现在就去!”
那人恍然地说道,随即便立刻带了一队人马离开了小树林,按照汪曼春的命令开始了调查……
是夜,特工总部76号。
“明长官?”汪曼春刚一看到手下带回来的那份销售记录,便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怎么会是明长官?”
“我也不敢相信,跟表店反复确认过,他们的销售记录上的确是明长官购买的。”
“购买的的时间是?”
“三年前。”
三年前……那应该就是他还没有去法国之前买的,只是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的确是有一块‘伯爵’表来着,只不过……
想到这,汪曼春的眼神便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随即便转头对那个手下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出去吧!”
“是!”那手下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朱徽茵便敲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继续监听烟花街那边的动静吗?”
“处长,情况有变,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此话一出,汪曼春原本就已经紧锁的眉头便更深了几分,“接着说。”
“按照您的命令,江大队一发现那个女人,就立刻把她控制了起来。紧接着属下便下令对所有可疑的房间进行了突击搜查,最终在37号发现了一部电台,但是文字信息却已全部被销毁了。我们的人正在追查房东。”
“朱徽茵,我本来是可以给你记一功的,可是你只查到了一部电台,并没有抓住使用电台的人。”
“是!不过属下以为,只要找到房东,查实租住者的身份,也还是能够找到那只‘毒蝎’的踪迹的。”
听到这,汪曼春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嗯,也只能如此了。那个女人呢?你不是说已经被林大队给控制住了,为什么不带她一块儿过来见我?”
“这个……”
见那朱徽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汪曼春便勐地一拍面前的办公桌,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就说,怕什么?用不着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
“是!”朱徽茵被吓得连忙打了个立正,然后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林大队原本已经把那个女人押送了回来,可哪曾想却在门口被吴队长给拦了下来,不由分说就把人给强行带走了,林大队正要跟他理论,不想却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你说谁?吴世宝?”不等朱徽茵把话说完,汪曼春便直接把眼睛一瞪,怒声问道。
“是。”
“混蛋!好你个吴世宝,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公然在我的手里抢人,好!很好!”暴怒之下,汪曼春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那恐怖的样子顿时就把朱徽茵给吓得心惊胆寒,甚至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然而很快,汪曼春便再次恢复了平静,然后才转头对朱徽茵说道:“好了,这没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处长,您……您没事吧?”朱徽茵壮着胆子问道。
“我没事,你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
朱徽茵离开后,经过了一番漫长的天人交战,汪曼春才终于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将电话直接打进了南京中央饭店明楼的房间。
时间不大,电话便顺利接通,紧接着明楼的声音便从电话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喂?哪位?”
“师哥,是我。”
“曼春啊,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有事吗?”
“师哥,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上次你透露给我的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毒蜂’的确已经回到了上海。而前两天‘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俞副会长遇刺,应该就是他的杰作,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单从刺杀的手法来看,不像是‘毒蜂’的一贯风格,有人看到事发之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先后从事发包间里出来,所以我怀疑这次刺杀行动,‘毒蜂’应该只是幕后黑手,真正实施刺杀的则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毒蝎’!”
“一只‘毒蜂’就已经够我们头疼的了,怎么好端端地又冒出了一只‘毒蝎’?”
“我们也是最近才捕捉到了这只蝎子的蛛丝马迹,说起来这也怪我一时大意,此前一直都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侦听搜索可疑电波上,想不到他们竟然反其道而行,采用明码暗语的方式来进行联络。”
“这些个抗日分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确实如此。”汪曼春恨恨地说道,“不过,师哥,我已经掌握了那只蝎子的一个联络点,相信很快就会有所收获的。”
此话一出,电话另一边的明楼便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你确定是‘毒蝎’的巢穴?也许是圈套也说不定……”
“不,不是圈套。”汪曼春坚定道,“我现在已经基本百分之百地确定,那就是‘毒蝎’的巢穴,就算不是巢穴,起码也是个联络点,要不是孤狼那个蠢货擅自行动,打草惊蛇,我早就……”
“等一下,你的情报,该不会就是从孤狼那里得到的吧?”
“没错,就是从她那里得到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孤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过,可是个在东北立了不少功的资深特务,怎么会犯打草惊蛇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此话一出,汪曼春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师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孤狼有问题?”
“老实说,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我们不得不防啊!”
“你说得对,师哥。只是眼下……”
“怎么了曼春,我怎么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没什么,就是刚刚被一个混蛋给气到了,脑袋有点发昏。”
“谁这么大胆子,敢惹你生气?”
“还能是谁?不就是吴世宝那个瘪三!明明我已经让林大队控制住了孤狼,可他却偏偏要横插一杠,把人给抢了去,真气死我了!”
听到这,明楼的脑中便立刻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嘴上则是好言安慰道:“不像话!你说他平日里贩毒、绑架、敲诈勒索,我看在李主任的面子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倒好,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人的头上来了?你放心,这件事师哥我一定给你做主!只是有一点,你现在一定要忍耐,千万别跟他起冲突,等我回来!”
“好!”不知怎的,原本还一肚子火的汪曼春在听了明楼的几句安慰之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里甚至比吃了蜜还甜,然而很快,汪曼春又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酝酿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师哥,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