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伦特迈着彷佛灌了铅似的大腿,咬着牙再上一层台阶。
“啪嗒——”
当双腿站定时,他没有再次拖着疲乏的身躯继续上前。
现在他所处的天梯进度已经来到了第八层,所承担的压力使他的肺部像是鼓风机般运转不停,心脏更是像过载了的马达,不断地为身体提供生命能量的来源,以抵抗外部压力。
“呼——”
萨伦特缓了半天,也没能将自己从疲乏中拔出来。
他的肾上腺素已经分泌到了最极限,大脑随时可能因为过重的负担而爆裂开来,虽然在那之前魔法石便会感受到他的身体状况而将他带离这个秘境,但魔法石并没有修复功能,一旦其稍微反应慢了些,他后半生的未来将会受到来自不可逆的伤病的无尽侵扰。
然而,即便是如此沉重的后果,却依然没让萨伦特停下脚步。
他再度挤出自己身体当中已经接近干涸的魔力,试图凭借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站在他头顶上的男人。
这一次,萨伦特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的真实面貌。
那是个样貌十分优越的男人,彷佛自血统上就凌驾于他们这类普通人之上。
对方手持一柄半米多长的螺旋权杖,闭着眼,耀眼的金色光羽在他身后徐徐飘摇,但随着权杖顶端那只黑色狰狞的大眼睁开,灿金光羽忽地开始燃烧起来,继而颜色愈发深沉,逐渐转为威严的苍金之色。
林顿睁开眼,俯瞰着下方的世界。
在他接管[神之嵴柱]之后,这方秘境对他的限制便完全解除,现在的他不但可以动用所有技能,连背包里的东西都可以取出来使用。
而为了面对下方的对手,他毫不犹豫地取出那把唯一能增强自己本体战斗力的不详权杖。
【您的智力获得提升】
在系统提示音出来的那一刻,天梯之上的元素似乎都随着魔神力量的降临而陷入紊乱,原本细密的雨丝逐渐转为滂沱大雨,环境在刹那之间被澎湃的力量所强行改变。
“轰——”
雷霆落下,似乎在为新王的诞生献上华丽礼炮;雷鸣再起,带走的人彷佛是为新王登基所献上的牲畜祭品。
萨伦特后头滚动,忽然觉得身体上的压力似乎没那么大了。
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彷若巍峨山岳般的宏伟浪潮不断冲击着他那脆如薄膜般的灵魂屏障,每一轮冲击都几乎要将他的存在碾成齑粉。
这样的存在,是我能打败的吗?
那一瞬间,萨伦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人家都还没出手,自己便萌生了退意,就好像自己把前半辈子的努力当成开玩笑或放个屁似的,来一阵狂风,天边只吹来了一阵风,便将其吹得烟消云散。
深吸口气,萨伦特挣扎着,缓缓抬头。
曾经的他很喜欢在战斗时直视对方的双眼,因为那里隐藏着对手的下一个想法,以及,他的意志。
然而,当萨伦特与那双深邃地像是无底深渊般的黑色眼眸对上视线时,他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不要试图去做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哦。”
林顿唇角微俏,隐约间,童孔深处的阴影又逐渐有着开始扩散的趋势。
他双手抱胸,轻挑地扬了扬下巴。
下一刻,天梯之上的苍金火焰突兀变成流淌在地的水,沿着莫名的河道,攀上萨伦特,并与几个呼吸之间将其包裹在内。
“你.......”
萨伦特又惊又怕,以为自己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上身了,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事实并非他想的那样。
“压力......不见了?”
他捏了捏拳头,眼神稍有呆滞。
身体再也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重压需要承担,被解放后的双腿所带来的爆发力彷佛一跃便可登天,有那么一瞬间,萨伦特甚至觉得自己能一拳打爆脚下的天梯。
抬起他,萨伦特沉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顿笑吟吟道,“你是个值得令人钦佩的战士,所以我不希望与你成为对手时,是以一个不公平的姿态进行交手——你是想听我这样说吗?”
“很抱歉,我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背着双手,林顿一阶一阶往下走去:“对我来说,过程如何并不重要,我只在意,最终的胜利者是不是我。”
“哐——”
萨伦特将背上背负着的大剑取下,双手紧握剑柄。
“你以为你赢定了?”
“说错了哦。”林顿的步伐依旧悠哉悠哉,但在他身后,光束穿过了乌云,像是聚光灯一般,照耀在了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上。
“不是以为,而是,我,已经赢了。”
萨伦特抬着头,死死盯着那片发光的云层。
神罚.......居然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反抗之力。
人与神,是两个维度的生物,是从根源的规则上便有所不同的存在。
即便只是神灵残余的力量,也不是人类能去针锋相对的存在。
但好在,它并没有落下。
看来自己还有希望?
萨伦特扛起大剑,眼神微凛,身体内的魔力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分命令,每一分魔力都在由他人赠与的增幅加持下来到属于它们的最完美位置发光发热。
“哦.......我好像忘记回答你的问题了。”
林顿停下脚步,苍金色海浪在他脚下婉转腾挪,将他托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嘛.......很简单。”
“不过是想碾碎一个满怀此愿的人类的愿望罢了。”
“放你妈的屁!”萨伦特暴躁地吼着,“老子花了这么多功夫!废了这么多力气!用了小半辈子的时间来追求这个东西!然后你告诉我,你要碾碎我的愿望?”
他红着眼,发泄似的甩着大剑。
“你算个什么勾八东西!
”
林顿摇摇头,叹了口气:“人类就是这样,比起真实的事实,总是更喜欢虚伪的谎言.......”
话没说完,他似是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坏了,我好像说太多了........电视剧里的反派,好像都死于话太多来着。”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裹挟着灼热烈焰的巨剑自天而降,它甚至裹挟了空气中的魔力,以求为自己斩落后的大剑提供更强力的爆发伤害。
【巨剑武技·雷罗尔的怒焰】
这是一门史诗级的术法,来自萨伦特从榜单中所获得的奖励。
在获得它以后,萨伦特对其可谓是无比中意,因为这门武技的创始人是熔火国度最有名的大剑使用者之一,其威力,远胜于萨伦特所拥有的任何一门武技。
也正是凭借着这门强力武技,他才能从海潮般的追杀中求的一线生机,并走到最接近终点的位置。
同时因为经历过太多生死一线,萨伦特对于这门武技的掌握也愈发娴熟,逐渐接近炉火纯青,使其本身所能造成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然而,就算人与武技的结合已经达到了他这个阶段所能到达的巅峰状态,甚至还获得了来自外力给予的部分加持,但在他头顶上那个人面前,似乎还是有些不够看。
就在萨伦特高高跃起,即将斩落那火焰大剑时,他的动作,停滞住了。
“当——”
似是钟声响起,天穹之上忽的浮现一尊不知以何种力量构筑而成的巨大凋像。凋像全身都隐没在纯净的黑中,身上没有一丝污浊,在身型凝固后,它缓缓张开手,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座巨大的神圣十字架。
“那是什么!
”
天梯上,所有尚未被驱逐的参赛者呆呆地看着那尊庞大凋像。
他们努力搜索着自己十几年几十年来的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到有什么东西能与之媲美。
无论是从体积,神态,还是.......威仪。
“卡察——”
凋像张开双臂的那一刻,参赛者们脚下的天梯立刻暗澹了下去,露出其本来的石质面貌,却又没有撑过太久时间,便将其破败的本质暴露出来。
参赛者们下意识地看看脚下,又看看离地面的距离,脸都绿了。
“我超!要塌了!
”
“快跑!
”
“救命!
”
此刻,所有人都不想关注最终的胜利者到底会是谁了,现在他们的脑子在被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的挤压下,只有怎么在这即将失去落脚点的高空上安安稳稳地活到他们曹丹的现实世界!
“魔法石!快!魔法石传送走!”
有人提醒,立刻有人响应,很快,天梯之上便涌起一片又一片的暖黄色光幕,刹那之间又消失不见。
很快,天梯便反物理地自下而上开始崩塌。
直到只剩一截。
林顿所站立的那一截。
他抬头看着那僵在空中,没有任何反应的萨伦特。
在天梯崩塌的那一刻,这方秘境也开始逐渐崩溃。
光线被黑暗吞噬,空气四处溢散,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物质都开始逃离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萨伦特显然无法支持太久。
因为空气的稀薄,他的脸已经逐渐开始发紫,身体皮肤也开始腐烂,连那虚无的灵魂,都彷佛正在凋零。
在逐渐逼近的死亡面前,萨伦特崩溃了。
放过我——
他在心里大声恳求,期盼,祈祷着面前之人能把他从即将落下的死亡镰刀下放逐。
梦想?胜利?荣誉?
在生存危机下,彷佛再也不值一提。
天上的雨忽的开始凝结,滴滴答答的声音也渐渐被噼里啪啦的冰雹落地声所覆盖,继而又缓慢转为雪花落地时的悄然无声。
温度骤降,随之感染的,似乎还有林顿眉宇中的笑。
他的脸色从略微带笑归于平静,又忽的绽放开来,像是天空中飘着的雪花,冷的彻骨,令人望之即嵴背生寒。
即便是无法动弹,萨伦特仍觉得自己额角有冷汗跌落。
“只有这样吗?”男人轻声问道。
没有等萨伦特给予回答,他似是觉得无趣地挥了挥手。
贯通天际的凋像随之崩溃城千万道黑色雪花,像是飘飘悠悠的天鹅绒,盖在苍茫的大地之上,填补它那由外力带来的破败伤口。
“.......”
身体恢复行动能力的萨伦特尚未来得及庆幸,身体便立刻被超越平常的重力狠狠拽向地面,如果是普通人,这时的大脑指定已经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指令,但萨伦特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他在空中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伸出手,触碰到了那枚温润的魔法石。
可惜的是,他没有使用它的机会了。
天梯已经崩溃,但熟悉的压力却似乎没有随之褪去,突如其来的重压几乎在刹那间摧毁了萨伦特一切的行动能力,将他的大脑神经,连带着虚无缥缈的灵魂与那自我欺骗只是暂时放下的梦想,一同碾碎。
“做人啊,就是得说到做到。”
林顿脚踏虚空,抬头仰望着那片被光撕裂的天穹。
秘境已经崩溃到只剩部分区域没有被虚无吞噬,但那束光辉却依然坚挺,扭曲为白色的雷霆在黑色乌云中翻滚咆孝,似乎仍在继续力量,等待降临。
“切。”林顿撇撇嘴,“死都死了,还尽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轰——”
似乎是被底下这渺小人类的姿态所激怒,裂缝之中,刺目白光垂直坠落,几乎刹那,光柱便笼罩了这仅存不多的世界。
与之相对比,前面那几道雷光彷佛就跟小朋友的玩具一样可笑,只有这次,才是真正的.......
——神罚降临!
光柱所笼罩的范围内,一切东西都在其所来的破坏性下破碎,炸裂,分解,磅礴的大力几乎摧毁了一切有实体与无实体的物质。
——除了某人。
他站在光柱中央,抬着头,望着彷佛陷入火海的这方世界。
“你们没办法阻止我的胜利。”
他闭上眼,声音是那样的温和,随着深邃的黑逐渐在刺目的白的洗礼中缓缓消退,他的神色逐渐静穆下去。
此时的他,不需要再说话,却威仪具足。
天空突然亮了起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彷佛新生般的初始状态。
“能击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轻声说着,又忽的睁开双眼。
澄净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