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的灯火辉煌,宾客们都在闲聊和跳舞。林沐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天风,立刻迎了上去。王天风穿着笔挺的西服,林沐认得,那是他离开军校时,送给他的。
王天风走近他,道:“恭喜你。”
林沐笑道:“谢谢。”
师生二人来到花园的僻静处,王天风直入主题道:“很抱歉,把你从温柔乡中给唤醒了。”
“老师,那天晚上……”林沐一脸歉疚道:“我没能跟您说上话,您回来是接管上海站行动科的吗?”
王天风惊疑道:“你不关心我为什么回上海,而关心我坐什么位置?”
林沐尴尬道:“我关心老师。”
“是吗?”王天风看着他手腕上的手表说道:“难怪,还戴了我送你的手表?”
“我,尊重老师。”林沐给了一个很漂亮的理由,也讨得王天风的一张笑脸。
果然,王天风笑了。不过,很快就说出一句让林沐堵心的话。
“于曼丽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戴过我送你的表。很符合你的性格,压箱底就是压箱底。为什么现在偏偏拿出来戴?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没说错吧?”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事了?”林沐浅笑,其实心虚。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林沐就正式成为中共地下党外围工作人员,开始为地下党工作,和程锦云保持单线联系,且没有下线。为此,林沐心里却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对不起王天风,虽然他原本就是一位资深的共产党员。
“你做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老实说,A区摆渡走私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不过,销毁满船的走私货,就等于在烧钱。战时国家的经济需要大量的钱来支撑。你真是胆大包天。”王天风拍拍林沐的肩膀道:“像你做事的风格。”
听到他这样讲,林沐的心也放下了。
“老师,无凭无据的,您可千万别认定就是我干的。您要认定是我干的,我就一口咬定是您教的。”
“这话听着很悦耳。”王天风笑笑道:“能干出这种出格且有种的事的人,一定是我亲手带出来的。”
花园的草坪上,传来阵阵悦耳的音乐声。王天风的面目也变得和蔼和朦胧,叹道:“我真的很喜欢这种亲切温暖,富有人情味的家庭聚会。只可叹,我们的生命属于这个国家,而不是单纯的属于自己的家。”
“老师。”林沐知道“死间”计划要开启了。
王天风开门见山道:“有一件责任重大且艰巨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林沐面色一沉,问道:“什么时候?”
“三天后。”王天风一脸肃然道:“有一份重庆第一作战室拟定的第二战区我军最新部署计划的情报,将由你和冯曼娜执行传送任务,情报的交接指令在这里。”说着把一个信封交到林沐手上。
林沐接过信封直接揣进怀里。
“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迷惑敌人,郭骑云也将在指定地点取得一份与你们相同的假情报,一真一假,亦真亦假,两份情报同时送往第二战区。真情报上我们做了特殊符号的标记,事关重大,第二战区数百万将士的性命就系在你我之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是。”
“行动代号:敲响丧钟。”
林沐听了行动代号,心中一紧,心弦一震。他知道最危险艰难的时刻来临了。陷阱已经谋划得当,裂缝在悄悄张开……
“老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
“您和我大哥是老朋友吗?”
“朋友谈不上,赌友吧,我们打赌打了一辈子,就看谁先弄死谁。”王天风忽然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林沐无言,忽觉今日自己愚蠢了两次。
“明台……”王天风叹了口气,叫道。
“嗯?”
王天风意味深长道:“时间所剩无几,珍惜美好光阴吧。”
林沐看着他,这样的王天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不禁在内心细细咀嚼着话中的含义。
明诚走进明台房间,关上房门。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林沐收藏手表的匣子,取出“伯爵”表揣到口袋里,关紧匣子后装作没事人般走出房间。
贺客渐渐离去,明楼在草坪上远望着花园里的人影,阿诚走到他身边,“拿到了?”明楼问道。
明诚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给明楼示意了一下道:“将来就靠这块‘伯爵’表来还明台‘清白’。”
明楼微微叹息一声:“行动吧。”
明诚一愣道:“现在?”
明楼望望花园里影影绰绰的人影,道:“丧钟敲响了。”
订婚舞会一结束,林沐就立刻回到了房间,关紧房门拆开王天风交给他的那封信。一把钥匙滑落,林沐看了一眼钥匙,拿出信笺纸在心里读道:“货在香港银行,12号保险箱。”
一簇红火点燃信笺,火光映在林沐的眼眸中燃烧着,快燃尽时才被扔在烟灰缸里。林沐看着信纸化为灰尽,伸手倒了半杯水进去,纸灰倾覆在水中。
耳畔响起王天风沉郁的话:“行动代号:敲响丧钟。”他陷入沉默。
阴雨绵绵的小树林,一抷新土被一把锄头翻开,阿诚戴着白色手套,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开松软的泥土,直到一只女人苍白的手露了出来,阿诚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摔碎的“伯爵”表,扔在了女尸的旁边。
一辆监听信号车在武康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转着。朱徽茵坐在车里不厌其烦地监测着武康路上的可疑电波信号。
桂姨手提菜篮子在武康路走着,目光不停地扫视着武康路的门牌号码,脑海里想着那份出租信息的报纸,她模湖地记得是武康路137号。
朱徽茵紧张得满头大汗,双手调试着监听设备的电波频道,彷佛捕捉到了什么,很快记录下一条密电码。
汽车一路行驶着,朱徽茵突然叫停,正好停在武康路24—28号之间。朱徽茵走下车,身后跟着两名特务在武康路上来回地寻找着。
桂姨找到137号,停了下来。
朱徽茵突然停下了脚,站在隔街看着对面的桂姨,朝后退了两步,对身后的两名特务吩咐道:“拍下来。”
特务立即用相机悄悄拍摄了武康路的行人,桂姨也被拍摄其中。
朱徽茵站在汪曼春的办公桌前,汇报着从武康路搜集回来的情报信息道:“我们在武康路24—28号附近路段捕捉到了这个可疑电台的讯号,并成功截获一条密码,经侦听小组联合破译,基本确定这是‘毒蜂’曾经使用过的一套密码,情报内容是香港银行,12号,第二区,速递,‘毒蝎’。”
“今天几号?”汪曼春问。
“今天28号,处长。”
汪曼春看着纸上的译文,问道:“这条情报在说什么呢?”
“卑职也是一头雾水。”朱徽茵表现出一副疑惑的神情,“还有,我们在武康路发现有一个可疑的女人在活动,这个女人一直守在武康路137号门口转悠。”说完,把照片交给汪曼春。
汪曼春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的女人是桂姨,道:“是她?”
“汪处长认识这个人?那这个人是不是特高课派去的?她一直在那里活动,我怕打草惊蛇,破坏了我们的放长线钓大鱼。”
汪曼春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扔,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转而一想,问道:“你捕捉到的信号在24—28号地段,如果目标一致,这个人怎么会守着137号观察?”
“汪处你肯定不知道,28号和137号这两家是相对可以看见的。而且,您看这份出租信息,这两家都是在同一张报纸上放租的。我怀疑……”朱徽茵边说着便从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报纸放到汪曼春跟前。
汪曼春看了看报纸上的租房信息,问道:“这两家就是我们要找的‘毒蜂’巢穴?”
朱徽茵点点头道:“我们可以直接排除24、26号两家人的嫌疑。”
“不,你去把他们全抓回来。”汪曼春道:“鉴于有人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今天立即收网,抓!”
“是,处长。”朱徽茵应着,转而又问道:“不过,我截获的这条密码?”
“你让我好好想想。”
朱徽茵转身走了出去。
待朱徽茵离去后,汪曼春陷入沉思,定睛看着面前的译文,在心里反复推敲着:“一般来说,情报交接都是去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像银行这种地方,双方如不见面的话……除非靠保险箱来传递情报。12号,不是行动日期,而是保险箱号码。第二区就是第二战区,速递,就是把第二战区最新情报送到重庆。”想到此处,汪曼春立刻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拿起外套边往外走边喊道:“行动队……”
“汪处长,行动队的人跟朱徽茵去了武康路。”
“集合所有弟兄,马上去香港银行。要快!”
紧要关头,已经容不得汪曼春耽误一秒钟,这一次她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弥补之前自己犯下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误和无功的局面。
76号西花棚外,哨声急促。
汽车发动声、摩托车轰鸣声,特务们的脚步声一片噪杂。
梁仲春从楼上下来,直冲汪曼春跑过来道:“汪处长,香港银行地处法租界,你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抓人,低调点。”
“明白,我会叫兄弟们隐藏在整个银行营业厅,守住前后门,来一个瓮中捉鳖。”说完,汪曼春一挥手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