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愈沉时,胡老八并没有回去睡觉。
他遣散了身后的众多兄弟,只带着裴宏大等保镖直接赶往了单温纶和邹兴文所住的地方。
他要连夜劝降这两位四境镇魂高手。
今夜的事情让他在盟主面前,以及众多帮众心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副盟主之位几乎已经被他掌控在手中。
只要他趁热打铁,一举再将单温纶和邹兴文拿下,那么这副盟主之位就必然非他莫属了。
沿着长街出发,他们在一座破落的矮房中停身止步。
看着眼前这间破落的连寻常百姓都不愿意居住的屋子,胡老八笑着对身边的裴宏说道:“这两位堂堂四境高手怕是真的畏惧了盟主的刀势了,竟然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不是你和他们之间一直有着联系,又有谁能找到这里来?”
裴宏大笑笑不语。
他示意胡老八在此等候,自己先推开破门进去告之一声。
片刻之后他便走了出来,说道:“他们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听到这句话后,胡老八愣了一瞬,然后问道:“他们现在心情怎么样?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给宰了?”
“任谁被逼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住着,怕是心情都不会好起来吧。不过老大你放心,在他们那里,我还是有几分面子在的,您尽管去,若是遇到危险就大喊一声,我马上带人冲进去。”
裴宏大说道:“若是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便只能先行离开。等明日一早通报盟主,让他亲自过来一趟了。”
“不行!”
胡老八先是在心里吐糟了一下裴宏大的面子问题,心想你要是有面子的话,当日单温纶和邹兴文就不会临阵脱逃了。
他随后继续说道:“若是通报盟主,岂不是在告诉他我胡某人办事不利?”
言及至此,他看了一眼身前的破屋,把心一横,沉声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语气坚定无比,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可就在他踏入屋子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声:“都别走远,等我的信号!”
裴宏大应了一声。
带着诸多保镖将这间破屋团团围住,神识亦悄然散开,死死戒备。
一旦屋子里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他们能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去。
而胡老八这一去,便是大半夜。
从始至终裴宏大都没有从屋子里感知到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但是他却能清晰到感知到胡老八的气息,知道他并没有出事。
只是在某几个时间点上,胡老八的气息波动变得有些强烈,说明屋子里的谈判曾一度陷入激烈的境况中。
等到胡老八走出屋子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微微放光。
一丝柔和的光亮当空而落,洒在了胡老八的身上,让他那稍有疲累的神情中出现了一抹莫名的神韵。
胡老八站在屋子门前可劲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回身看了一眼破屋,对着迎上来的裴宏大说道:“等会儿你派人去城南走一趟,去那里选一间带院子的大宅子,价格合适的话,就直接买下来。”
裴宏大皱眉说道:“老大,你的宅子已经够多了。”
“你觉得是我要住吗?”
胡老八没好气的说道:“那两位爷住破屋住的烦躁了,硬是向我讨要了一间大宅子,可恶,你们这些保镖十年的报酬怕是都不够买一间宅子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哼哼道:“这么大一笔花费,我得找盟主去报销。”
裴宏大讪笑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事情搞定了?”
胡老八沉沉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起昨夜的谈判,他便有些不堪回首。
单温纶和邹兴文仗着四境镇魂的实力,一直压着自己谈条件,若不是自己最后搬出了阿刁盟主这座靠山,只怕他们索取的会更多。
裴宏大松了一口气,说道:“对您来说,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那就不叫事。一座宅子换来两位四境镇魂高手加入藏刀盟,怎么说都是赚了。
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盟主耳中,怕是盟主他高兴起来,当场就把副盟主的位子给您坐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胡老八便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他沉静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觉得我在里面待了大半夜,就只被他们索取了一座宅子吗?”
裴宏大闻言愣了一瞬,他下意识问道:“不然呢?总不会连您的赌场都要去了吧?”
“呵呵,你都能想到,他们肯定也能想到。细水长流这个道理可是谁都懂的。”
胡老八叹道:“东边胡同里的七家赌场全送给他们了,今天要是有空的话,你亲自带着他们去办下交接手续吧。”
“这......”
裴宏大无语了。
他知道胡老八不心疼钱,但是对赌场却是爱惜似命。
对胡老八而言,赌场不仅是一座流动的金库,更是他发家致富的根本,也是一种信仰。
如今单温纶和邹兴文抢了他的赌场,这比送一百座宅子出去还要让胡老八心疼。
裴宏大走近胡老八身边,刚想劝慰几句。
却发现自家老大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怨毒的光芒。
然后就听胡老八说道:“给了宅子,送了赌场也就算了,他们两个竟然还觊觎藏刀盟的副盟主之位......他们说,等到宅子和赌场的事情弄完之后,他们只答应暂时加入藏刀盟,只办事,不拼命。若想他们真正的为藏刀盟卖命,就必须将副盟主的位子让给他二人做。”
此话刚落,裴宏大顿时大怒,呵斥道:“简直岂有此理!”
他当场就要转头往屋子里面冲,要去找单温纶和邹兴文拼命,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发现没人拦他,动作顿时停滞了一瞬。
随后他便清清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问道:“您答应了?”
“我自然是不想答应的。”
胡老八冷冷一笑,说道:“我来劝他们加入藏刀盟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坐上副盟主的位子,若是答应他们,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裴宏大深表赞同,但很快便再次问道:“所以呢?难道他们就这样算了?”
胡老八冷笑道:“两个亡命之徒,怎会轻易罢休?”
说到这里,胡老八的气势忽然间弱了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他们就开始暴露本性了,威胁我说,要是不答应的话,就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还确实是他们的本性。
裴宏大心中吐糟道:“那你还不是答应了?”
此时朝阳初起,红光涌现,暖阳洒满江北之地。
胡老八看着清晨的初阳,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单温纶和邹兴文竟然从破屋中走了出来,两人走过裴宏大,微微点头,换来的只是一声轻哼。
三人之间素有交情,只是通过单温纶和邹兴文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裴宏大彻底认清楚他们的为人。
若不是他二人实力太过于强横,只怕裴宏大就要联手一众保镖将其制服了。
所幸单温纶和邹兴文也不在意,他们来到胡老八身边,阴沉的脸色间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
单温纶说道:“等到宅子的地址选好之后,派人通知我们一声,里面的丫鬟还有下人,我要亲自挑选。”
胡老板闻言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表态。
单温纶继续说道:“至于那七家赌场,东家的信息要给我换过来,不过里面的经营还是需要你来参与,只要每月定时给我们打银子就可以了。”
胡老八沉沉呼吸,再次应了一声。
邹兴文在这时站了出来,拍了拍胡老八的肩膀,说道:“还有你许诺的副盟主之位,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是否能保证会落在我们的头上?”
胡老八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副盟主之位将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我转让给你们不就行了?”
此话一落,单温纶和邹兴文顿时嘿嘿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转身而回,似是炫耀一般留下了大笑声。
就在他们快要进入破
屋的那一刻,裴宏大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你们如此要求,就不怕盟主生气?”
单温纶头也不回,说道:“你们也可以不答应。”
一句话将裴宏大堵了回去。
这位胡老八的保镖头头握紧了拳头,呼吸渐渐沉重,他望着眼前的破屋,眼中渐有杀意。
其他的保镖都和裴宏大交好,只要裴宏大选择动手,他们必然会一拥而上。
可就在这时,胡老八拍了拍裴宏大的肩膀,然后轻声叹道:“回去吧,宅子和赌场的事情,尽快派人准备好,我去找盟主。”
言及至此,他便开始迈步,沿着长街离去。
裴宏大和诸多保镖相视一眼,他们站在原地沉静了许久,身上的气息终究还是缓缓隐没。
一帮人随后一分为二,一半人去处理胡老八交待的事。
一半人则追上了胡老八,护送着他去风月楼。
......
风月楼三楼某间屋子里,阿刁已经和周例外说了一夜的话。
从二人在江水之间的生死之战,到后来各自的逃亡生涯,师生二人几乎是身临其境般的感受了一番对方的经历。
以至于即便是以周例外的沉稳心性,最终也忍不住唏嘘感叹,道一声世事无常。
尤其是在听到夫子的小毛驴竟然能破开虚空,创造出自己的世界,将唐青带入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后,他更是惊讶的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只有达到了圣人之境,才能有那个能力破开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在这个固有的世界上,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难道说,夫子的那头小毛驴,拥有着相当于人间圣人的力量?
这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听阿刁那般笃定的说法,周例外又不得不信。
他只能猜测,可是夫子太过于强大,以至于他座下的小毛驴传承了夫子的一部分力量,所以获得了一些足以媲美圣人的异能。
但是小毛驴真正的实力,却还是离七境圣人很远的。
关于这个猜测,阿刁深表赞同。
因为每当他回想起小毛驴那憨憨的睡姿时,都只会把他当成是一头最普通不过的蠢驴。
而无法将其和强大这个词联系起来。
时间渐渐流逝,当清晨的红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的时候,周例外又重新描述了一下暗夜一号将自己放出来的细节。
随后便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想以一号的缜密心思,七位人神应该并不知道我现在还活着。”
“老师您和暗夜一号之间有什么交情在吗?”
阿刁笑嘻嘻的递过去自己的酒葫芦,却被周例外一把推开。
周例外想了想,说道:“并无交情,我们两个一明一暗,几乎没有见过面。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得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
阿刁笑了几声,自昨夜知道周例外还活着之后,他的不羁性子似乎便已回来。
“难道就真的如您所说,暗夜一号是为了所谓的自由和勇气,才将您放走的?”
阿刁问道:“这也太扯了些吧。”
周例外想了想,说道:“可能,还有我的人格魅力在......毕竟在神院之中,除了边之唯那样的小人,大部分人对我还是有着盲目的崇拜和尊敬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例外神情坦然,面色沉静。
没有刻意的骄傲,也没有自谦的意图。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阿刁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饮酒入喉,随后再次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按您的意思,当时七位人神正在闭关商讨圣人离开一事,神院力量薄弱,这应该是他离开的最好机会才对。”
“关于这一点,我很惭愧,因为我不如他。”
周例外说道:“他无法割舍暗夜军团的其他人,若是走的话,他将带着所有人一起走,而不愿独行。可我,去抛下了神院的那些教习和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