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胡老八来说,三境和四境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对修行一事完全不热衷,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开赌场,然后搞钱。
在他看来,只要拥有了足够多的钱,那么再厉害的高手都能为己所用。
可对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跑单帮的牛鬼蛇神而言,修行实力的强横才是他们的立命之本。
他们所有的声望,荣耀,地位,以及人们对他们的评价和看法,都和他们的实力息息相关。
所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让他们放弃自身的骄傲,才能去拼命追求到的话,那就一定是破镜的机会。
而以阿刁如今的修为以及之前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能让单温纶和邹兴文破镜合道的办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胡老八说道:“我姑且去试试吧,只是最终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阿刁忽然冷冷一笑,他说道:“如果他们还是不来的话,你就要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了。”
“什么话?”
胡老八感觉有些不对劲。
阿刁的眸间刀光惊起了一瞬,随后说道:“如果不来,我会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声音却变得十分冷厉。
胡老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犹豫着说道:“我怕他们会恼羞成怒。”
“所以你要多带一起人过去。”
阿刁饮了一口酒,眉眼微微展开,说道:“让裴宏大跟着,我想有他在,单温纶和邹兴文怎么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另外,新招来的三境高手全部带上,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我们藏刀盟是讲道理的,要先礼后兵。”
闻言至此,胡老八还准备再说些什么,阿刁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趁早去办了,要不然我怕那两个家伙会离开江北。”
胡老八沉沉点头,躬身一礼,便直接推门而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阿刁起身去到窗外,微微抬头,望着顶空之上的夜色和几点星光,突然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过去那些日子里,他带着仇恨在昆仑城中隐忍了十七年,只为报灭族之仇。
如今大仇得报,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破镜修刀,一步步往更高的境界走去,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走上了和过去同样的一条路。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在这江北之地继续隐忍多少年。
小小少年肩头挑着重重的担子,虽有疲累,却无法卸下。
屋内烛火映照下的阿刁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他最终将视线自天上收回,朝着南北两条街道各自看了一眼。
灯火辉煌,极尽繁华,这江北的夜,喧嚣的厉害,可他却感觉有些孤单。
他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老人的面容很是严肃认真,眼神亦沉稳肃穆,似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够让他的情绪变得温柔些。
只是当那个老人忽然将目光转到阿刁身上时,眼中的所有情
绪瞬间化作一抹柔光。
似乎在老人的眼中,阿刁是一个例外。
窗前的阿刁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间突然涌出了泪水。
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也滴落在他的心头。
……
……
夜凉如水,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将江北城池中的热闹气氛似乎都冲散了些。
混江龙自风月楼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去找自己的姘头,而是独自行走在大街上,穿行于人潮之间,他一路无言,只是板着一张脸,心情有些糟糕。
自己原本打算靠着收购了三十三间铁匠铺子的功劳,再和盟主提一提担任副盟主的事,以他的设想,这份功劳很大,只要自己提出来,副盟主之位必然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不想最终却被胡老八给搅黄了,非但如此,自己还搭上了那么多钱财。
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
此时的混江龙一肚子火,拎着大刀杀气腾腾的往前走着,似乎是想借着这夜色间的寒意来驱散心头的怒火。
沿街的平民和商贩们见到他纷纷转过眼,不敢招惹。
虽然三帮合并,改名藏刀盟的事已经彻底传了出去,很多人也都亲眼见识到了新帮派藏刀盟的蜕变,看到他们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混江龙的名声却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毕竟身位昔日的青帮帮主,他的恶行实在太多。
名声差到令人发指。
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让人们对他有所改观。
混江龙也正好图个清净,此时若是有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打扰他,他可能真的会发飙。
他大步向前走着,绕着街道晃了一圈。
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反而是变得愈发沉闷。
黑着一张脸的混江龙直接将大刀抗在了肩头,闷哼了一声,便有了回去的打算。
也许只有他身边那位风情万种的姘头能够帮他灭灭火了。
心念一起,混江龙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开始转身往回走去。
可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准确的说,不是挡路,而是那人刚好也在转弯,所以他和混江龙隔着一尺的距离对峙住了。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看到对方是混江龙后,要么掉头就走,要么会主动让道。
而就算有不认识混江龙的人,看到他这一副狠戾的样子,加上肩抗大刀,杀气腾腾,也一定会识趣的让开。
可此时挡在混江龙前面的那人却始终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
他不让步,自然就是在等混江龙让步。
这让混江龙很不爽,本就燥怒的心情变得愈发狂暴。
若是换作以前的混江龙,他指定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可如今藏刀盟已经成立,阿刁盟主立下的其中一个规矩便是不准胡乱惹是生非,所以他强行压制住了火气,然后抬起头,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
长眼的胆子这么大。
入眼所及,是一张稍有苍老,却神情淡然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严肃和认真贯穿其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然后混江龙便看到了那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一点都不像一位老人的眸子。
尤其是他的眼神中满是沉稳肃穆的色调,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之意。
混江龙盯上那双眸子的第一瞬间,便忍不住心虚的想要躲开。
等他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便将视线往下望去。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手中提着一支已经有了微微裂痕的长笔。
奇怪的是,那支长笔的笔尖处虽已干涸,可却依然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自其间传来,很是奇怪。
短暂的凝视之后,混江龙便将目光收回。
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将大刀驻地,沉声问道:“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异乡人?”
此人自然便是周例外。
他进城之后便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夜虽已深,城内却依然吵闹,就连客栈的大通间中都还有人在饮酒对话,让他无心睡眠。
于是便出来走走,顺便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人认识阿刁。
可不料刚刚没走多远,便在此处拐角撞上了心情正糟糕的混江龙。
以周例外的心性,加上他过去那些年养成的骄傲姿态,他自然不可能让开。
此时听到混江龙态度很不友好的问话,周例外微微抬起了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哎呦我去!”
混江龙心头的狠意渐渐冒出来了,对周例外的那一丝忌惮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沉声低吼道:“难不成我是在跟空气说话吗?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哪个学堂的教书先生吧,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还挡住了本大爷的路,你是找死不成?麻溜点快给我让开,别惹我生气。”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忽然抬了抬手中的长笔,然后说道:“若是在以前,遇到你这般出言不逊的学生,我会先教他一堂课,那一堂课的内容,叫做礼。”
混江龙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神望着周例外,他说道:“你是教书教傻了吧,你可知道我是谁?”
周例外没有回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右手中的那支长笔抬得更高,已经越过了左手的肘关节。
混江龙毫无所觉,继续说道:“老头,你可给我听好了,我叫……”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周例外抬起的那支笔终于去向了半空中。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当空刻写了五道笔画,那五道笔画很快排列组合,在混江龙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组成了一个“礼”字的形状。
周例外没有犹豫,随之落笔。
“礼”字当空而落,似一座重山般压在了混江龙的身上。
这位刚刚还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江北地头蛇,顿时变成了一条软乎乎的蚯蚓,瘫坐在地,满脸呆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