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箱小锅呼呼地转着,浓郁的香气在冬日凌晨的空气中飘荡。
老太监点完吃的还多给了几文钱,所以他们这桌的早点上的格外的快。
一碗香喷喷麻花油茶,加上三屉冒着热气的羊肉大包子很快就端了上来。
“都别客气,这顿我请了,快尝一尝。”李乾笑呵呵地道。
油茶里油香气、葱花、姜末味十足,再掰上几个麻花泡里面,当真无比美味。
李乾嘴上说要别人尝一尝,可自己已经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麻花泡在油茶里,一半已经泡的软糯,但另一半依旧维持着酥脆的口感。
连着麻花舀起一勺油茶送进嘴里,麻花香味、油香、面香和着嚼碎的芝麻、杏仁、黄豆、花生干果的香味,一口下去都是满足感。
喝一口油茶再咬一口蘸了醋的羊肉包子,李乾几乎觉得人生已经圆满。
跟来的老太监和吕布也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吕布一只手吃包子一只手里拿着几瓣蒜,吃两口包子就扔一瓣蒜进嘴里,吃的满嘴都是油。
诸葛均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见一旁的亲哥都已经开始吃了,也从善如流地拿起了包子,喝起了桌上的油茶。
只是喝了一口,他就眼前一亮。
诸葛均在京城也呆了几个月了。吃过不少这样的早点,可从没有一个赶得上现在这种口味。
下意识地多吃了两口,他又回过神来,将信将疑地望了一眼李乾。
这玩意儿好吃归好吃,但真能让皇帝陛下如此念念不忘吗?他在宫里应该天天吃山珍海味吧,怎么也应该比这些地摊货强……
诸葛均边吃边胡思乱想,另一边的老太监和吕布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诸葛亮身上,时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想看看这货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不管两人如何瞅,诸葛亮始终无动于衷,澹定的喝着油茶吃包子。
这顿早饭十分惬意,李乾吃了将近十二成饱腹,这才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绢布擦手和嘴。
“好吃,就是不能天天都来这吃。”李乾语气中还有几分遗憾。
诸葛亮也放下勺子,笑望着李乾:“既然李先生喜欢吃,为何不把这位老丈请到府上,如此每天不就都能吃到了吗?”
老太监和吕布闻言对视了一眼,神色中有些怪异,两人虽然不知道这货真本事怎么样,但目前看来这拍马屁的功力明显是不够的。
如此容易如此触手可及的马屁,难道我们之前不会说吗?拍别人拍过的二手屁,这明显就是落了下成。
李乾也笑了笑,转头环视了一遭这里吃饭的百姓们,声音低了几分:“要是这位老丈真被请到我府上,这边的百姓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油茶了。”
诸葛亮和诸葛均都诧异地望向他。
李乾迎着他们的目光,感慨道:“我吃的已经够多了,五湖四海,六合八荒,只要有我想吃的就会有人送来,何必还要和一隅之地的百姓们再抢吃的呢?”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就这样望着李乾,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感慨道:“李先生当真仁义……”
皇帝是天下子民的君父,诸葛亮在书中读到过许多皇帝,他们切切实实地坐实了这个身份,穷尽天下之万民之力,供养他们一人。
但有许多人只做到了享受君父的权利,却并未尽到君父的义务。
家中孩子要供养父母,父母也要爱护孩子,但真正能做到把天下臣民看作自己孩子来爱护的皇帝,又能有几个?
诸葛亮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就像看到了什么稀缺人物一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一旁,吕布和老太监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虽然诸葛亮拍的是二手屁,但他们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两人也说不上来……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上了马车,再次向贡院赶去。
贡院在京城东南的修政坊,但李乾的马车还没来到修政坊,就已经快要走不动了。
前面的街道巷子上真的是人山人海,车轿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自己来考试的举人,还有送考的仆从、家属之类的。
贡院外的兵丁们也懒得维持秩序,根本就没人排队,大家都靠自己的本事往前挤。
但照着窗外大街上这种摩肩接踵的情况,又不断有举人赶来加入,恐怕真要从早上挤到天黑才能入场。
李乾看着车窗外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也犯了难。
“老爷,要不咱们直接开着马车冲过去?”
吕布望着窗外的情形,跃跃欲试,似乎很想策马踩死几个举人。
李乾没搭理他这馊主意,而是望着窗外开始打量起来,想找出一条通路。
另一边的诸葛亮却凝神听着举人们的议论声,转过身带着笑意望着李乾:“李先生,好像会试的考题泄露了,有许多举人都在说这事。”
李乾回过神来,也皱眉点点头:“我最近也一直在查,只不过这事却有些蹊跷,不知道究竟是谁泄露了考题。”
诸葛亮面色一正:“此事确实要小心对待,以先生的能力必然可以揪出幕后之人……但亮还是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李乾望着他的眼神,心中一动:“但说无妨。”
诸葛亮点点头,没有直接说,而是附到李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听的李乾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一旁的吕布和老太监却有些惊愕,瞧不起谁呢??
只不过考虑到车厢里还有诸葛亮的弟弟和书童,两人这才没有开口。
李乾听完诸葛亮的话正陷入了沉思,忽然听到车厢被人从外边敲了几下。
砰砰砰~
吕布蹭一下就站起身来,眉头拧在一起。老太监也警惕的不行。
但李乾却没有太过紧张,要真是心怀不轨之辈,应该早就被车外的暗线拦下来了,能靠到这边来的大概是熟人。
果然,李乾向窗外看去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了郑冠那张熟悉的大脸,正呲着牙黑黑地对自己笑。
马车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他和颜真卿一前一后爬上了车。
李乾眉头一挑:“你们的考箱呢?”
“都在外边呢,让人拿着了。”
郑冠以大拇指随意地指了指车外,就在车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李乾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发现两人的仆从们正扛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在车外跟着。
在现在这种人挤人的情况下,在外边走反倒要比坐马车快上几分。
“带着就好。”
李乾又拉上了窗帘,松了口气,这才望向郑冠:“我不担心清臣,反倒怕你忘了。”
郑冠不忿地挑了挑眉头:“这是什么话?你不担心他反倒担心我,我像是那么粗心的人吗?不带考箱进去,根本活不过三天。”
“知道就好。”李乾笑呵呵地望着郑冠,就差明说他是个粗心人了。
现在天寒地冻的,又是刚下完雪,贡院里又什么也没有。
要是不在考箱里带点儿被褥、厚衣服、碳火进去,肯定要被活活冻死在贡院,而且里面还不提供吃的,所有东西都要考生自己带。
可以说考箱就是考生的性命。
李乾和郑冠在这扯皮,另一边的颜真卿却早就注意到了车厢里的诸葛亮,因为礼貌原因,颜真卿没有贸然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但眼神却不断地往李乾那边瞟,显然是等着他介绍。
郑冠又都囔了几句,这才注意到诸葛亮。
没办法,即便车厢中光线暗,诸葛亮那澹泊儒雅的气质也如黑夜中的明灯,异常引人注目。
李乾注意到他们的眼神,笑着替两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卧龙先生,诸葛孔明,这位是他弟弟诸葛均,前些日子我回乡的时候,恰好与孔明相遇,所以就结伴回京了。”
接着他又转头帮诸葛亮介绍道:“这位是今科京城乡试的解元,颜真卿,这位是亚元郑冠。”
为了讨喜,人们就把除了解元之外的所有中式举人都成为亚元,但在这里李乾特地指出的亚元,就是乡试的第二名,也是真正的亚元。
诸葛亮目中闪过一抹诧异,脸上带笑,同他们俩打招呼:“见过二位兄台。”
诸葛均同样和紧张兮兮地同两人行礼,对他来说,京城的解元和亚元就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郑冠和颜真卿闻言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望着诸葛亮,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应道:“久仰大名,见过卧龙先生,诸葛均先生。”
看得出来,这里的久仰大名真不是客套话,即便是以往大大咧咧的郑冠,此刻也坐直了身子,面上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紧张。
郑冠一边观察诸葛亮,一边悄悄的往李乾这边瞟,一个劲的眨眼。
李乾见他这模样,有些好笑的道:“今天早上出门吃早饭,恰好遇到孔明,特地来送他一路。”
张冠和颜真卿舒了口气,也借着这个机会渐渐镇静下来。
不是他俩没出息,而是这事情实在太突兀,让人没有一丁点的准备。
谁能想到,掀起了满城风波、让整个朝廷的大臣们都在寻找的卧龙先生,竟然一下子出现在马车里,坐在了自己眼前!
而且他貌似还和李乾有不错的交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真卿突然目光一凝,面色严肃地望着诸葛亮:“卧龙先生来贡院,莫不是也要来考会试?”
郑冠也注意到了诸葛亮的书童和考箱,同样瞪大了眼睛,望向诸葛亮。
面对他们俩的眼神,诸葛亮笑着点了点头:“亮静极思动,所以想来考一考今科的会试。”
郑冠和颜真卿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之前只是有传言,可这次没想到卧龙先生竟然真的来考会试了!
震惊过后,两人目中又闪过一抹怪异。
这次会试可实在是太怪了,既有难得一见的泄题,又有十几年没出来的卧龙先生跑过来考会试……
真不知道,如果这会试能正常举行完,他能不能考得过那些提前知道题的举人。
不过这样的可能大概是不会有了……
颜真卿和郑冠望了李乾一眼,见他笑眯眯的眼神,也不知有些话该说不该说,便只得压下心中的想法。
几人又聊了几句,眼见大街上赶来的举人越来越多,也就不再想多耽搁了,越早进贡院,就能多出点打扫调整的时间来。
自从去年八月乡试以来,贡院里就没见过人,而那些大头兵们肯定也不会帮忙打扫,现在贡院的号间肯定都是落叶灰尘,甚至有的里边可能还都是泥水,不打扫肯定没法住人。
三个考生同李乾告别后就下了车,郑冠和颜真卿有家里人的嘱咐,这次特地带了几个健壮的仆从,两人领着诸葛亮一路往里面挤过去,很快就在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李乾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阵,这才让老太监掉转马车,送回诸葛均,向皇城返去。
另一边,贡院门口。
一众东城兵马司的兵丁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举人,提着重重的考箱进入贡院龙门。
龙门后是一方大大的照壁,其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静”字。
考生们乌泱泱地挤在一块,这里安静异常,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搭腔交谈,与外面与喧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静”字有什么奇怪的魔力咒法,压制住了下边这帮牛鬼蛇神,而是因为站在前方台子上,两名虎视眈眈的巡考御史。
只要有人开口说话,就会立马被记下名字,会试考卷降一等。
如此情况下,即便你的文章在华美锦绣,那也基本不可能中试了。
龙门后,二门前,凑齐了三百名考生之后,就有东城兵马司的丁丁带他们去一旁的院子中搜检。
只不过,不同于往年兴奋的样子,这次搜检的兵丁们都是一副司马脸,彷佛和考生们有多大仇、多大怨一样。
而且,这次他们搜检的力度也异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