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逐渐在李恢眼眸中消散,他冷静地望着刘禅,试图获得答案。
“吾去往南中,自然是为了获得南中四郡的支持,稳定人心。”刘禅沉声道。
没有人愿意发动内战,这是一种浪费、消耗。
但刘禅也不敢保证南中南蛮、大姓会屈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公子。”
“南中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众人都是心向汉室。”
李恢忙解释了一番,目光却带着些许迟疑。
“自古以来,南中都是大汉的领土,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先生可以做到的,是帮助钱解决南中的争端,使得汉室深入人心。”
“此去南中,只是为了了解情况,不会大动干戈。”
刘禅做出了承诺,使得李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白袍军准备妥当后,跟随刘禅前往越嶲郡。
络绎不绝的商贾行驶于官道之上,看到白袍军都远远地避开。
这是一种本能地畏惧,生怕被抢掠、收过路费。
直到有商贾指出,这是闻名天下的白袍军,非一般的军队,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汉军的名声怎么如此之差?”刘禅好奇道。
“容在下前去探听。”邓芝拱手道。
半个时辰后,邓芝策马追上大部队,无奈道:
“启禀公子。”
“越嶲郡中,有驻军立关卡收取商贾的过路费。如果有人不给,驻军会直接动手抢夺。”
刘禅被震惊到了,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为了促进商业的发展,刘禅与诸葛亮设置了“市场”,也就是商贸地点。
以“市场”的成交总量,来核算税收,地方不得另收苛捐杂税。
也就是说,商贾“买”一次,需要交一次税,“卖”一次,需要交一次税。
其他的税全部撤除。
比如说入城税、关卡收费等等,都是打击的目标。
现在竟有人在越嶲郡擅自收税,刘禅终于得知什么叫欺上瞒下。
当然,如果商贾不在“市场”进行买卖,将以走私罪论处,抓到即倾家荡产,严重的话还会斩首示众。
“没有人向上面反馈吗?”刘禅疑惑道。
“当然有,不过被压下来了。军师可能也知道,只不过当时汉军北伐,他抽不出空闲来管理此事。”邓芝汇报道。
刘禅脸色阴沉下来,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他率领几十骑率先出发,准备探一探这所谓的关卡。
等到了目的地,果然有军士在盘查过往客商,并且收取了费用。
眼看证据确凿,张苞怒不可遏,低吼道:
“公子,就让我去砸了这关卡。”
“别急。”
刘禅摆摆手,示意张苞稍安勿躁,他来到关卡旁的茶肆,吩咐店家上几壶好茶。
店家见这帮人来势汹汹,一边准备茶水,一边通知了关卡的守军。
刘禅刚坐下一刻钟,立即有人上来盘问。
为首一人见刘禅仪表风度过人,姿容俊雅,不敢嚣张,只是询问道: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询问之前,是否先自报家门。”刘禅平静道。
“在下焦清,为焦郡守麾下。”中年男子傲然道。
“为何在此设置关卡?”刘禅蓦地询问,令焦清浑身一震。
他知道,郡守最担心的事,恐怕要爆发了。
“关你什么事?”
焦清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侍卫全都怒了,结果被焦清一眼冷冷地顶了回去。
“这位是汉中王世子刘禅,如果你们交代不清楚,等着人头落地吧!”
张苞威严的目光横扫,浓郁的煞气令这些郡兵心神震骇。
“参见公子!”
焦清带头行礼,沉声道:“这件事真的不怪郡守,情有可原。”
“说。”刘禅肃然道。
“请公子稍后,府君很快就到。”焦清拱手一拜。
刘禅没有为难他,继续等待,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焦璜策马而来,脸上透出急切之色,作为封疆大吏,他的穿着却非常简朴。
他下马行礼,抱拳道:
“臣焦璜,见过公子!”
“越嶲郡为何设关卡,私自收税?”刘禅开门见山。
焦璜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沉声道:
“是这样的,大王北伐曹贼抽调了越嶲郡全部的兵力,府库的物资也全部运往前线。”
“越嶲郡穷啊!”
“后来糜将军发动对夷人的作战,逼迫越嶲郡筹备钱粮。下官实在没办法,只好设置关卡筹集军资。”
原来如此。
刘禅露出恍然之色,但并没有停止问责。
“战争已经结束,为何不撤下关卡?”
“这……关卡收费毕竟不能迅速筹集足够的军费,因此下官向越嶲大姓借了一些粮草。如果不继续收费,亏空补不上啊。”焦璜额头溢出汗水。
现在是乱世,一名郡守具有很大的权力,焦璜这么做虽然不符合上面的政策,但他必须学会变通。
一切规则,都必须优先战争!
只要没有贪墨的事发生,刘禅不会因此惩处焦璜。
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直接变出钱财。
“铁矿产出的获益,难道还不足以偿还吗?”刘禅追问道。
“回公子,铁矿那边一直都是糜将军负责,下官插不上手。”焦璜无奈道。
“把这些关卡拆了吧,不能因小失大。”刘禅吩咐道。
商业的发展,影响着北方的互市。
这份利益才是大头,而不是盯着家里的几块肉。
“是,只是亏空一事……”焦璜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整理好奏折,一五一十地向上汇报。”
“只要你没有欺骗,我保你没事。”
刘禅给出了承诺,但这只是焦璜的一面之词,他不可能全信。
他决定秘密派遣邓芝调查清楚。
越嶲郡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恐怕出格的事,绝非设置关卡这么简单。
“多谢公子!”焦璜感激道。
“对了,关于铁矿的事,你还有什么汇报的吗?”刘禅目光如炬,盯着焦璜神色的变化。
咯噔!
焦璜露出为难之色,心脏跳动加快。
“公子,这些事您都能打听得到,或者亲自去看看……”
铁矿果然有问题。
焦璜不想得罪糜芳,这才说得模棱两可。
“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白袍军替你撑腰!”
张苞爆喝一声,震得焦璜耳朵嗡嗡作响。
焦璜一咬牙,沉声道:
“糜将军与夷人作战,俘虏了大量的夷人,他用这些俘虏进行修路、开矿,死了不少人。”
“此举激怒了越嶲夷王高定,高定扬言要斩下糜将军的头颅。”
建安二十二年(217),越嶲夷王高定遣军围新道县,被键为太守李严击走。
高定不甘心,一直想找官府的麻烦。
现在越嶲夷人被糜芳欺压,此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刘禅脸色一沉,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被糜芳在越嶲郡一搅,南蛮之乱提前爆发,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禅思绪翻涌。
经历了将近两年的北伐后,蜀中人心思定。
这时候再起大战,必然会迎来一波反对的浪潮。
而且国库捉襟见肘,根本无法支撑起一场规模庞大的作战。
“必须缓和越嶲的局势,最好拖延至秋收后再爆。”
“如果能够拖延至明年,把握就更大了。”
刘禅心中有了定计,表面上不动声色,根本不给焦璜留下任何破绽。
“只有这些情况吗?”刘禅继续询问道。
“糜将军没有害怕,回书让高定放马过来,他要取下高定的头颅,作为汉中王大捷的贺礼,双方都在筹谋。”焦璜擦了擦冷汗。
刘禅无语了。
糜芳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南中都乱了起来,恐怕神仙都难救。
不过南中问题提前爆发,只要能够快速平定,对汉室反而是有利的。
“这件事你们向上汇报了吗?”刘禅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下官上了奏折,称夷人不稳。”焦璜畏缩地望了刘禅一眼。
好家伙。
一看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置方式。
说不定焦璜还会在奏折中吹捧糜芳,声称有糜芳坐镇,夷人不足为惧。
等到高定被斩,焦璜也能分一点功劳。
按照他们这样的思路,刘禅还真的需要给他们颁一个奖!
这就是地方官府和朝廷的区别,有些事不亲自去看看,真的不知道状况。
“死的夷人很多吗?”刘禅忽然追问道。
焦璜避重就轻,刘禅根本信不过他。
“这个下官不太清楚,一直以来都是糜将军负责。”焦璜推诿道。
“呵呵,你真的不清楚?要真是如此,我只好问糜芳叔父去了。”刘禅冷冷一笑。
咯噔!
焦璜心脏一突,慌忙补充道:“超过了千人。”
刘禅一怔,他还是低估了糜芳的破坏力。
怪不得夷人都想干他,恐怕远远不止千人,残废的人数还没有算上。
这年头去当劳役,还有回来的可能。去当矿工,九死一生啊。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刘禅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沉吟片刻,吩咐邓芝前往朱提郡,与庲降都督邓方打一声招呼。
庲降都督是刘备设置的、“南抚夷越”的最高官衔,负责益州南部、南中地区的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