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惩戒虽非瑢梓以为的杀人灭口,但也叫落尘几个看得瞪直了眼。
也不知戒律堂的人动用的什么刑具,只见一旁计数的每数一声,那几个倒霉蛋身上便飘起一缕白雾,形同鞭笞仙根,拔除修为一般。
若非瞧她几个性命无虞,又怕再度连累飞蛇大赛的那一拨,落尘估计都要忍不住替这送他们入了窘境的人出头了。
而,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违令闯入禁地的分明是那擒他几个的管事仙子,但瞧用刑轻重,却似那几个送饭使女所受更加厉害一些。
寻常法度,为防上行下效,多半职务高的要比职务低的,受罚更重。难道此地却是恰恰相反,犯错受罚也会酌情体谅"尊卑"?
正不解,那头体罚已毕。
戒律堂按照门规另外宣读了并罚处置,将几人分别降了品阶,调换了粗使差事。
几人不敢声出怨言,叩谢领罚,然后叫同门架下去养伤去了。
惩戒门下告一段落,那胭脂衣裳调转视线,冷然看向了落尘几个和那飞蛇大赛的一众:"方才这一场,诸位可曾看明白了?"
明白,也不明白。
岛上的规矩不可坏,对待门下弟子尚且如此,自然更不会轻易宽宥行止有失的外人。不过,这当着面的杀鸡儆猴,到底还有什么旁的用意,确实并不完全清楚。
对方见无人应答,挥挥手,示意某属下代为阐明。
那人领命出列,替其传达道:"门规三千,凡有违逆者,皆有相应惩处。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枉顾门规,为他人提供犯禁便利者,更加一等。"
落尘几个恍悟,怪道那使女所受惩戒要比管事仙子更甚了,却是因"徇私"二字,罪在"明知故犯"其上。
想想也对,一人犯过,影响尚且有限。倘若这徇私成了风,无论尊卑上下,谁与谁方便,终归都是拿那法度填了人情,如此,再多的门规也是形同虚设。
甫一回过味来,意觉不对,正想着自己一干的罪名轻重,却听那头已经接着道出后续。
"飞蛇大赛夺冠队伍,受邀来我岛上一游,虽为客,亦当入乡随俗,遵从规矩行事。期间,凡有行止错失者,皆以门规三千衡量定夺。
现经核实,此次上岛队伍中,私自离群、擅闯禁地者有四,当以相应违禁论处。并,宴客处业已回明,游园界域时有提醒在前,故可视同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另,经查,违禁四人本与参赛名单有所出入,此系受邀队伍徇私携带,故以'更加一等';论处该队队长。其他成员知情不报,同罪论处。"
红泥听了,一阵脸皮抽搐:"这岛上的人挺有个性哈!发现外人擅闯,不问来路,不问目的,也不直接喊打喊杀,偏偏来给你讲什么规矩和查证。这是打算顶着以理服人的名头,让本大仙负罪自裁么?"
"自裁?你想得倒美!不会劳烦仙君自己动手的!"瑢梓嗤了一句,转问落尘和屈轶,"你俩预备怎么应对?"
预备怎么应对?
这和预备中的有出入啊!
原想着,既是等他四个到场才来处置,必是要先"对簿公堂"的,然后再视对峙结果决定如何问罪。
按照落尘的预想,只要两边扯淡扯得稀里糊涂,岛上的人便没办法当庭决断,只能将一干人等暂且关了,听候发落。如此,他便有机会助众人脱身,悄然遁走。
哪怕是直接拿他四个开刀,叫那一干旁边看着,吓唬够了再关禁闭呢?他四个也好耍诈脱身,再思伺机营救啊?
可惜,人家似乎无意给个缓冲,准备当场定罪行刑了。
红泥说,他们这是打算以理服人,没有直接喊打喊杀,可他一点也没觉得,这种特意"人性化"的处置方式,比直接打杀体贴到哪里。
落尘看看瑢梓,暗忖,不宜与岛上的人为敌,那就只能俯首认罪。
他四个闯祸受罚,算不算咎由自取,另当一说。但那一干却是受他们连累方才致此,惩罚还犹在四人之上,却叫人情何以堪?当着面的,便已自觉无颜面对。
况,便是只论他四个,他也没想照单全收。
可是,若要直接弹起吧,立时便要得罪了岛上的人且不说,也不知道那一干战力如何...
稍一斟酌,落尘决定,还是先礼后兵再说。虽然看起来已经没有狡赖的余地,动动嘴皮子再争取一下,总还是可以试试的。
遂朝上首那位胭脂衣裙的问道:"仙上,有错当罚,这个道理,我等省得。只是,这当中尚有原委不为人知,可能容小仙稍行解释两句?"
一语出,果听那位代为宣告罪状的人呵斥道:"事实就在眼前,岂容狡赖?!"
红泥闻言嗤道:"不过说几句话而已,还怕我们跑了不成?这么急赤白脸的,难道是要屈打成招?"本大仙要是愿意,早跑了,还用等到现在?切!
"你!——"
"嗯,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听听也无妨。"胭脂衣裙挥挥衣袖,勒令属下稍安勿躁。
面上似乎有所包容,但是瑢梓分明见那腕上的软鞭,电光刺啦急闪了一下。心道,这是防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当庭便要让人"闭嘴"吧?遂于暗中提醒了落尘一下。
落尘递了个眼神给她,以表会意。然后对那胭脂衣裙道:"其一,此番上岛做客的具体人员,确与最初参赛的名单稍有出入,但却并非我等有意诓哄诸位。
任谁都知道,那飞蛇大赛的决赛环节如何繁复,最后的车轮战更是残酷无比,飞蛇难免不能坚持始终。因我四个看顾有功,队长遂以替补名额嘉奖同行,仙上一查便知。
此事若说有错,那也是大赛终了急于散场,评判组没有及时修改名单之过,实在算不到小仙几个头上,更谈不上队长和队员们徇私枉法的罪过。"
胭脂衣裙声色不动,问他:"你言'其一';,可还有'其二';、'其三';?"
"嗯,其二,我四个擅自离队,实属个人之举,队长同其他队员皆不知情,故也谈不上纵容之过。而我四个,也非存心冒犯,只是一时走岔了道,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而已..."
宣告罪状的那位不由嗤道:"如此说来,你们竟是一点错处也没有了?!"
落尘一脸诚恳地回道:"误闯也是闯了,小仙不敢不认,也自甘受罚。只是,种种前因后果,实与队长和他人无关,还望仙上明察。"
未料,胭脂衣裙并不接茬,也不曾抓住他的话柄,强调落尘认了他四人有过,只冷然回道:"有一件事情你弄错了。我容你说话,并非是在让你讨价还价。之前宣读罪状,也非旨在问案,可以由着人洗脱自辩。而是告诉你们,犯了我岛上的门规,该当领什么样的责罚。"
落尘眉头一蹙:"仙上这是认定了,所有人都是'罪有应得';?"
胭脂衣裙不再理会,目光一偏,喝令门人准备行刑。
然,不等动手,忽地光影一闪,落尘轻巧挣脱桎梏,站到了地上。
拦在众人身前,朝那胭脂衣裙质问道:"仙上以为,凭着先前的情状,小仙这是认错态度不端,还是因为无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