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受斗姆庇护,被秘密转移到了此处,但,明面上仍是戴罪之身。
这是为防万一行迹败露,也好方便说辞,不至让有心人借机发难,抹黑了斗姆的同时,再将夸父弄走或是暗下黑手。
是故,洞窟隐秘对白姑娘岛上下而言,亦属禁地,轻易并不允人造访。除了几个平素送饭的,就连那位斗姆弟子,也并不常来。
管事的仙子自知冒昧,过了帘幕即朝竖亥见礼寒暄:"叨扰,在下是替姑娘来看看神君,知道神君这里安好,便也可叫她放心些。"
竖亥却并不同她客气:"无人'叨扰';,便是安好。"
对方当即尴尬一滞,这便歇了敷衍酬酢的心思,一边转动眼珠打量周围,一边问他:"神君这里——,今日可有外人来过?"
"有。"竖亥绝对是个内外区别对待的主儿,就在对方因此回应目露期望时,忽又补上了一字,"你。"险些不曾将那仙子当场噎死。
对方自觉无趣,只得省去口舌,自己搜寻。但也不敢过于张扬,只是借着督促使女做事,小范围踱步,然后东张西望地,悄然窥探附近有无可疑。
竖亥见她并不敢多么放肆,遂也由她做些小动作,只暗暗提防着,万一对方靠近了那处藏人的角落,也好随时将她支开。
使女将桶抬进来后,一桶直接放到异兽跟前,揭开盖子由它自便。一桶放到竖亥身侧,然后取了碗筷与他盛满一碗放置冰台上,又配了些腌制的果蔬布上,以供下饭。
落尘三个打量着那两只将近人高的大桶,再看看一人一兽,瞠目。
红泥险些不曾喊出声来。念及正处隐身中,这才憋着气暗中叹道:"乖乖,嗜好真特别。且,大毛狮子(夸父)身高体硕,胃口大也就罢了,怎么旁边这位,居然也是个'饭桶';?!"
落尘自知夸父和竖亥皆是前辈,不当亵渎,更恐叫瑢梓听见,惹她暴起,遂朝红泥低斥道:"都是天界神君,你且留点口德吧。"
哪知,瑢梓见此奇景,已于暗中直接朝竖亥叹道:"你俩,好大的胃口!"
竖亥面色一红,羞赧解释了一句:"为了压制火毒,不得不行冰寒之术。但这久寒之下,莫说他扛不住,我自己也难熬。又因丹火不利,遂才取这温补之物。"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瑢梓的,这稻米初尝无味,时日一久,竟也成了习惯,戒不掉了。
到底顾忌了有人在侧,给夸父跟前的饭桶上布了些小菜后,轮到他自己捧起碗,稍一犹豫,然后一改素日的饕餮姿态,斯斯文文慢慢扒拉起来。
红泥被落尘训斥,面起讪笑,转头又揶揄起了屈轶:"破草,你可曾彻底断了这红尘念想?要不,本大仙也去替你弄些来解解馋?唉,这个铁定要比凡间长起来的可口哦!"
屈轶横他一眼,咕哝道:"这万蛇城的某些古怪,总算是合情合理了。"
城郊的稻米,是为了供养这两位。为了驱使人种稻收米,于是又有了以米换蛇,并配以各种奖励诱惑的飞蛇大赛。
使女替夸父和竖亥布好饭后,便静立一旁,等着吩咐。
竖亥心知肚明,遂朝俩使女指桑骂槐道:"素日丢下便走,时有米饭夹生,想要喊你们抬去再回一下锅,都喊不住。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想要就地砌灶不成?!"
俩使女一囧,看向管事仙子。
那位自觉无趣,又因实在搜寻不到人,这便朝竖亥道了告辞,带着使女悻悻然走了。
她三个一走,躲于暗处的四个,便也跟着撤出了隐身屏障。
甫一撤出,红泥和屈轶当即便催促落尘离开。
落尘狐疑,莫不是,方才匆匆折返,并不只是因为外头来人?遂问二人因由。
屈轶道:"我俩在前头等你,忽然见有人来..."
正准备回来通知落尘,却听见那仙子对使女语出警告,说什么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才来的这里,让她们长点眼色,回头莫要在姑娘面前搬弄是非,云云。
红泥和屈轶闻言起疑,于是稍稍滞留了几步,这便听来条囫囵个儿的消息。大概是,受邀参观的队伍被发现少了人,然后引起了岛上注意。约莫找他几个没找着,心里觉得不妙,这便将那一拨给羁押了。
落尘闻言顿足:"你们不早说!"
红泥立时送上一个白眼,方才是谁捂他的嘴来着?再说——:"人都到了跟前了,难道要迎面撞上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回头想瞎掰都掰不成。"
"嗯,是我情急,错怪了。"落尘赔礼一句,然后便同二人疾奔向外。眼见瑢梓有意蘑菇,不由也催促起来,"仙子有话,能不能回头再说?你也是跟着人家队伍一起来的,莫要连累无辜才是。"
瑢梓不好再思逗留,遂朝竖亥作别。
竖亥见她急匆匆要走,心底失落,一时想不起如何挽留,便托词唤道:"你还欠着我一个解释呢!"意指先前,落尘五觉封闭不实之事。
瑢梓会意,匆匆打了个留言诀,默念了两句丢给他。又见对方神色与前不同,心下一暖,回喊道:"放心,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我是不会再饶你耳根子清净的!"
语音绕梁未绝,人已随落尘三个,如风而去。
竖亥得了她还会再来的许诺,唇角勾起。
稍后,听见动静彻底远去,这便打开了留言诀。
"三花余华,不宜为敌。可为我用,借力打力。"
两句话,十六个字,听得竖亥面色一肃。
修道者,五行归五老,三花化三清,始能归元无极本体,而达圆通究竟。
三花,人体精气神之荣华。
人以精化而生,赖以气而存,以神为主宰。炼精化气,去肾水之癸而升壬,使心空於下焦,精不妄泻,则精满不思氵,铅花生;炼气化神,去肺金之辛而升庚,使心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炼神还虚,去心火之丁而升丙,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金花生。
壬、庚、丙,三阳进火升华,聚于泥丸,谓之三花聚顶。顶,鼎也。革故鼎新,脱胎换骨,则成圣明境界,可见骨体荣华焕发,光芒四射。精气神混一聚于玄关一窍,分而归合,恍若金花片片自现于空中,实乃内丹修炼至上乘的美好结果。
三花聚顶,人入圣明,借余华而炼器,其器何如?
瑢梓位卑,昔与提挺世子并无接触,亦无缘识得天王佩剑。但却凭着自身修为,辨识出了落尘身上暗藏三花余华造就之器,故以为少年禀赋非凡,不可等闲视之。
留言中的第一句话,便是在向竖亥解释,她因看出了少年禀赋,觉得不可相欺,遂在不知后续的情况下,先一步做出了坦诚相待的姿态。
后一句,则是在经历了那番谈话之后,有意语出安抚,劝慰竖亥,别管那害了夸父和他的祸根如何不简单,既然少年可期,那便早晚与之能力相抗,也就有望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竖亥反复咂摸着这一段留言,心起慨叹。
没想到,一别经年,昔日那个莽莽撞撞,只晓得歪缠于人的丫头,不仅有本事独自找到了他和夸父,还落得了一副让人刮目相看的玲珑肚肠。
亦憾,与那少年对面相逢却不识,没能好好了解、接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