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听了卜邑的喝骂所指,心知肚明,但却并不多么在意。
当年情势所迫,她为了所谓的大义,却陷自己于不仁。无人知晓,当她顶着背叛的嘴脸去面对浞生时,其实早已存了与之同生共死之心。
卜邑一直以为她那一句"浞生尚在",只是痴人疯话。殊不知,当初为保浞生不至彻底陨灭,她是早有悄然布局,且将自己的魂魄做了相应处置。
王母容情,卜邑受托,固然该当感恩戴德。然,她若有心苟活,其实根本无需劳烦旁人。
更况,相较于这一缕情根带来的恩赐,她所受更多的,是煎熬。
浞生不归,寂静于世,她却独自苟活了千百年,与阴阳相隔又有何异?一旦思念如潮,无可慰藉时,便是生不如死。
当下凄清一笑:"那你以为,我怕死么?"
卜邑实没料到,瑶姬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仙,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言出阻挠,竟然此刻为了拦住自己,更是打算以死相博,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可以无视瑶姬,但却不能枉顾王母的托付。然,稍一转念,又觉得,相较于世子归来这样的头等大事,旁的事情似乎又显得有些那么不值一提...
挣扎片刻,到底还是世子的分量压偏了天平。
打消犹豫,卜邑顷刻面覆寒霜:"你若当真不怕死,那便来吧!"一语既出,不思边路突破,居然直接迎面朝着瑶姬攻了上去。
瑶姬竟也无意退避,铿锵立于原地,准备硬碰硬地正面相抗。
神仙打架,无需前菜,上来就是超脱于凡的较量。那些神术法诀,不要钱似地来去互砸。一时间,光驰电掣,风云涌动,斗得方圆之内一片阴霾,花凋叶残。
战而有时,渐分高下。
卜邑先奉矩神,后随世子,果然得了提挺家几分真传,不好对付。
而瑶姬,毕竟是个回收重装的,配置不齐,系统升级又滞后,马力不足,路不能遥,一旦应用全开,撑不了多久便会卡顿,甚至会面临随时死机。
这会儿已经力不从心,有了卡顿迹象。
卜邑毕竟不是针对瑶姬要起杀心,一时的心火借着能量消耗已经有所舒缓,眼见对方不堪为敌,便也没了继续纠缠的打算。
大事要紧。
一记唬人的大招兼带暗藏的束缚送出,以作拖滞,自己这便准备脱身而去。
哪知,他无绝命之意,瑶姬却是抱了必死之心。
未知虚实,眼见大招来袭,当即倾力而接,等到发现所谓的大招不过徒有虚表时,已经身遭禁锢。禁锢本就难破,刚刚又已倾囊而出,消耗了大半灵力,需得稍事恢复方才有力挣扎。
然,瑶姬急于拦阻卜邑,眼见挣脱无能,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准备以身为器,将那禁锢之力引往内府。
正自起手准备亡命一搏时,忽见金光一闪,有人及时拦住了她的动作。
瑶姬讶然抬眉,看清来人面目后,身心一松,欣慰而笑。
却是落尘。
之前困于沸池上方,虽与卜邑多有较量,但因法阵禁锢,也是挣脱无门。
瑶姬使诈带离卜邑时,来不及帮他脱困,也来不及多话,只借着移形换影的瞬间,向身后的风里留了四个字——滴血认亲。
此语乍然入耳,落尘一阵懵逼。
滴血认亲?
认哪门子亲?
孤零零地挂在半空,又去找哪个认亲?
后来回过味来,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在给他破阵的提示。
琢磨了片刻,觉得,破阵需得找着阵眼为先,然后按照女子所言,将血滴入阵眼,估计便能破阵了。而这阵眼所在么...
落尘环顾一圈,然后垂眉看向脚下。
暗忖,对方既然有心,定然不会给他指个无力去触的所在。反观自己这上下一线,正处沸池中央。先前,池水变化,由此而动;接着,炉鼎由此而出;再后,剑悬于上...
当即茅塞顿开,觉得女子的意思,是想告诉他,下方泉眼即是破阵关键,滴血而入,即成。
这便按照心中所想,尝试起来。
然而,很快发现,他能咬破嘴唇弄出血来,却没办法使其注入泉眼。
莫说血出之后一味绕在身侧方寸盘桓不去,即便是正常情况,这样滴血而下,也会随着池面滚沸顷刻散化无踪,根本碰也别想碰着泉眼。
除非,借着下方那柄剑,滴血入槽,插入池底。
但是,他对它,那是看得着摸不着。自己但凡能够动弹移位,便也谈不上什么禁锢了。不是身陷禁锢,谁又有闲心管他什么阵眼不阵眼的?!
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一个方法可行,那便是,双剑融合。双剑融合,上下相接,他也就能够着那把剑了。甚至可以自由驾驭它。
但是具体怎么做,落尘觉得自己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饭包蛋和蛋包饭,是有区别的,总不能照着那丧服男子的路数走,那等于自杀。况,他其实也并不清楚男子究竟是如何操作的。
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从自身而发为妥。
遂,屏气敛神,内窥入定。
入定有时,见一茫茫虚空,金剑高悬。
落尘稍行斟酌,不欲妄动,于是放弃了徒手摘剑的想法,并没有飞身而上。
水云间盘膝趺坐,不以驱策为念,也不着急想着摘取,且作心意相通为试。坐而有时,果见金剑微颤,似为意念所动,喜。
于是两眼一闭,干脆连这虚空中的金剑也不再去盯着看,只作全神贯注地默念一个"下"字。
这般过了些时,听得耳边发出一声铿锵细响,身上随之一松。之前受制于人的各种疼痛感、压迫感,须臾消减。
睁眼一看,却见自己那柄阔剑终于脱离了与人交叠的状态,正在徐徐下行。剑尖已经过了下方那柄剑的剑格,且,对方柄端已经淡化消失,眼见着便已朝着融合的方向泪奔而去。
落尘见状,连忙赶在阔剑尚有一截儿可触之际,送了几滴血上去。恐怕摩擦损耗,又补了一些。然后看着它越来越低,最终和下方那把剑合在了一起。
双剑甫一合体,落尘身上随即又一松。所有的疼痛和不适,似乎已经消失殆尽。只是,禁锢仍在。
遂作意念驱策,令那合体后的重剑继续下行,沉入沸池中。
最终,在那视听不及的池底,一串血珠从剑身血槽间滑落,滴在了矩神之印上。然后便见沸池上华光大亮,亮不过刹那,又一路紧收,寂灭。
落尘恍惚间,如同听见了一声火石打火的细响,咔哒一下,彻底摆脱了束缚。
随即跃下血池,召剑在手,循着行迹向瑶姬和卜邑追踪而至。
至近前,辨明情势,避过卜邑,拦住了瑶姬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