犼兽突然猛攻落尘,将红泥、屈轶等人吓了一跳。
正作匆忙折返,却见眼角光影疾闪,已然有人抢先一步扑了过去。
是葆江。
因为观气识人,早已看出落尘禀赋不凡,恐他身系天命委实伤害伤不得,这便冲了上去。
情状紧急,不独关心落尘安危者失色,就连甘棠和庄十七也被惊得下意识呼出声来。
然,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落尘保持着趺坐姿态一个轻飘后撤,居然毫发无伤地退出了雪幔之外。
其状悠然,相较之下,反衬得一旁的葆江显得多少有些狼狈。救人心切,莽撞之下手段稍欠,被琉璃樽外泄的气韵当场撞翻,摔在了地上。
至于犼兽,眼见一掌落空,只激得尘烟四起,当即咆哮一声,又再举爪连番追击。不料却被一道屏障隔断内外,根本就沾不着落尘的边,遂见恼羞更甚。
殊不知,落尘是因摒弃杂念尽得平和方才脱身成功,似它这般心绪大动、杀意暴涨,又怎么可能挣脱出琉璃樽束缚?越癫狂,只会身陷桎梏越深。
犼兽既被琉璃樽牵制住了,众人心下稍安。
甘棠等落尘站起身来,蹙着眉头地朝他质问道:"既有约定,何故又再生事?"
城池隔断失控、钟楼戾气外泄,该离开的人却又出现在了眼前,想也知道是谁造成的了。
红泥等人已至近前,闻言比她更见不悦:"分明是你糊弄于人,居然还有脸倒打一耙?!"
甘棠目露疑惑,面起不解。
落尘遂将之前一番周折简略道出,亦有指摘:"神尊若是当真有心放行,便不该再有刁难。"
造成变故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实赖那出城提示不明不白。不提私心里的盘算,只说众人能有机会离开的当口,他又何必无端毁约,给大家自找麻烦?
甘棠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却忍不住失笑摇头:"智者千虑或有一失,说的便是你们了。"遂将正解暗语道出。
落尘听后,一脸怔忪。
原来,那提示虽不直白,却也当真并无多少刁难。
起先依照夷坚老道提供的思路并没解错,只是因着一头遍寻不见的"食草牛"才弄拧了方向。后来他又自作聪明倒着琢磨,方致错上加错。
大街上有家香辛料的铺子,掌柜的姓牛,遂取了个俏皮些的店名,唤作"食草牛"。食草牛口西,指的是店铺西边就近的一条巷子。
沿巷子一路到底,而后转北走上十一里,即至人烟稀少的荒僻之地。
那地方位处高下衔接中,因着地势落差,流水自然成瀑。辟水分路转往飞瀑之后,可见一废弃的神坛。在神坛外围找准应对日落方向的石门,拨开其上遮蔽的植被,便得出路。
食草牛口西,向北一十一。辟水见日卑,手去石上衣——如此一看,半点不错。
当然,此番经由甘棠之口,这寻找出路的事情似乎看起来容易了许多,实则仍有波折暗藏。
一则,鉴于死城情状,难见活物,那流水飞瀑亦非一寻即见。
日不落城居民皆从外来,初入此域先经死城混沌洗礼。应着生活所需难断活水,所以死城中亦有供给。但也只是针对彼地作息,限时而出的。
是故,便是寻着了地方,欲要辟水分路,还需静等机缘。
二则,除了流水轻易不显,那神坛亦有额外限制——非仙根之躯,目不可见。
神坛既不可见,又上哪里去找应对日落方向的石门,开出通路来?
这是在避开日不落城耳目之外,为防半仙私逃,多设了确保万一的禁制。
若无落尘、红泥引路,玉虚、元一等人,便是站在了神坛上,只怕也摸不着门道。
红泥见落尘控诉完了,同那女王只是眉来眼去地不出声,忙不颠地耳语问道:"可是在暗语传音?说什么了?赶紧告诉本大仙参详参详,莫要再叫人糊弄了。"
落尘瞥一眼琉璃樽中折腾的身影,遂又悄然转述给了红泥几个。
红泥听完直撇嘴,还是认定了甘棠在胡诌:"后头的一应种种且不提,只说那头一句——你可曾瞧见什么名为'食草牛';的店铺了?反正本大仙是不曾瞧见。"
落尘见甘棠不似扯谎,遂朝红泥道:"既是灰败一片,字迹不显,许是谁也没留意吧?况,当时也没人想起来这'食草牛';是个商铺的名字。"
红泥看看他,勉强点了个头:"嗯,如何行事,本大仙只听你的。"嘴上应着落尘,心里却对那甘棠仍是不信。
不独红泥犹疑难去,这一套说辞渐次传开后,众人亦是将信将疑。
他们可不曾忘了,当初说好了帮助女王完成心愿便可放行的。结果,做完加冕仪式出了宫,却落入了混沌之中,以致滞留至今仍未去。
即便说是此回皆因解谜有误而致离开受阻,但有受制于人的囧事在前,有人下意识情绪偏倚,便只认定了甘棠诓人,致使自己一干连番上当。如此,眼下哪里还肯轻易信她?
更有甚者,脑筋一转,竟忽然恍悟道:"莫要听这婆娘的!那王宫的神谕穹顶方才是打开出路的真正所在!"
见有不明所以,还当场解释了一番。
当初入城,先是由落尘几个打的先锋,而后中途出城唤的众人。念诵神谕之后,这才一起陷身于此的。所以,这出城之秘焉能无关王宫,无关神谕穹顶?
言之有理。
众人受此煽动,竟将眼前所言扔去了九霄云外,当场左右集结,作势准备闯宫而去。
弄得甘棠一阵瞠目。
那神谕...的确是禁制所在,但是,真的无关出路啊!还有,去掉前一关镜中束缚的,也赖那神谕,这么闹腾,就不怕再将同伴打回原形?
落尘见状,亦感头大。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开口劝了两句,却见有人朝他怼道:"你还替她分说什么?若不是一路同行过来的,只怕你也是个信不得的!"
落尘一噎。
"信不信得,诸位也不必劳烦了,本座已然检视过,确实无关宫中。"
正尴尬,忽闻一道劲气十足的声音隔空传来,略略止住了一锅沸水。
却是奢比正从宫城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