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第一件赌宝打底,落尘和红泥也算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并不指望能有惊艳之物跑出来亮瞎双眼,也没指望自己中标得标,不过随便填填单子聊以凑趣罢了。
至于能不能再往深处走上一步...实在无法保持靠着赢钱激发赌场的战斗意志,那就只能再想旁的招数了。
结果,他二人有心淡然处之,却偏偏事与愿违,一时被雷一时被惊,愣是没能端坐始终。
先说头一桩。
继乾坤圈之后,接下来连开两件宝物,一为法尺,一为斗灯,依旧是常见于室的道士法器。
法尺四棱,共计六面,分别刻有日月星辰以及各种符咒,以及天蓬元帅和紫微大帝的名讳。星辰图上包含了二十八宿,兼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取义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之意。实是正合法坛做法驱鬼辟邪之用。
斗灯,方斗为底,上置华盖,除了油灯、米斗,又有剑、剪、秤、尺、镜五件小器安于斗米上。器型兼具"天圆地方"之意,又合五方五行之数,更兼斗签书有星辰圣讳,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物件儿。
两件东西客观评价,其实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叫那台上的一张如簧巧舌牵强附会了一番后,落尘两个着实被他雷得不轻。
这法尺又名天蓬尺,盖因凡尘道士设坛作法时,挥动此物意为恭请天蓬元帅到坛之意。
且先不说这驱鬼干不干天蓬的事儿,只说,既言"天蓬尺",你放着现成的名号不攀扯,做毛事非得提紫微大帝?人家有空管你一凡间道士作法要用什么家伙事儿?还"特意赐下"?
这天蓬尺别管点缀如何,本质上就是一根四棱木棍...天庭的帝君人物,不送人东西也便罢了,一旦要送,能这么抠搜?"方"不死你!
提到斗灯就更让落尘和红泥无言以对了。
斗灯盛米乃是古法,盖因修道之人认为米粟为天降之物,依此是为祈求天地庇佑。又谓,斗星掌司生杀,故又关涉寿夭、福禄。
台上那人只顾吹嘘得痛快,估计自己都忘了"合理"二字,直接忽略一干星君,言说这东西是从天帝太微庭里流出来的。
落尘闻言扶额,作为自幼生长于太微庭的御座仙童,他表示从未见过此物!
这厢囧到恨不能替台上那位就地挖坑埋人,那厢已经开始了第四轮竞价赌宝。
红泥吭哧吭哧偷笑了一场,见状以肘轻撞落尘:"喂,又开始了。你要不要动动心思中个标?从老君扯到紫微大帝,又攀上了太微庭,没准儿这第四件宝贝直接就是天帝亲赐呢?哈哈哈哈——"
落尘瞪了他一眼。
周围已随台上动作结束了上一轮的议论,渐渐安静下来。
红泥遂也收敛神态,带着未及尽去的笑意同落尘嘀咕道:"本大仙记得,这道士确有一系列专用的设坛法器。尺、环、斗已出,可不知接下来是要上剑还是幡?又或,是件乐器?"
"乐器?"落尘不解。
"三清铃啊。"红泥道,"同小柳儿结缘那次,我已见过。"
红泥所言不差。
这三清铃又名铃书、法铃、法终、帝钟,亦为道人做法事时常用的主要法器之一,是为降妖除魔之用。
通常一掌半高,杯盏大小,黄铜所铸,有柄如山称为剑,象征三清。其内拴铃挂舌,作法之时按律摇动,声出清音。道人学舌拟音,故也俗称此物为师公钘或钘仔。
古有祭祀舞蹈,巫师常常持铙,而后演变缩小,遂成帝钟。卷册有言,手把帝钟,掷火万里,流铃八冲是也。故谓除妖降魔之器。
过了些时,依照前例走完竞价流程,果然开出来一件乐器,却非三清铃。
初时启封,物置盘中未见得比那天蓬尺和斗灯更长更大,孰料,等到启封完毕,现出本来大小时,竟足足占去了半条桌案。
且,看起来分量不轻,足足动了四个手脚麻利的"庄",及时将它撤离条案转移至台前,才不曾将其他几件物什压扁挤翻。
随着东西转移向下,视线放低,落尘两个也看清了它的全貌。
主体长方,似槽,材质青铜。长约六七尺,宽尺余,高尺余,槽壁厚有三指,仰口钝足,外壁绘有各种奇葩瑞兽及铭文。整体做工精致。
另外配有四对大小均等的铜棒,形似乐杵,长度略短于主器槽身,约莫四五尺。粗细渐变,宽处能有半拳,窄处则合拳心持握刚刚好,应是把柄位置。
落尘不识此物,遂问红泥。
红泥亦没见过,转问台上那人。
一番长短后,忽略掉那些吹嘘之言,落尘总算弄明白了眼前物事。
此物名砻,确为敲击乐器。
源于舂米劳作,渐成农耕之乐,刳木为槽,配杵十根,男女间立而持,以舂臼姿态敲磕槽弦。击槽者以意运杵,从心而发,时有偏拍,轻缓如僧侣敲木鱼,重急则如擂鼓,声闻数里。
擂槽之事,又名舂堂。
舂堂本是劳作之时的随性之举,而后渐被流广盛传,遂成祈求丰收、庆贺丰年的节庆传统舞蹈。砻,也就成了专门配套的主要乐器。
听闻此物乃是乐器,且有专门的舞蹈,堂上有好事者立刻起哄,问那台上之人:"此宝众人无缘,想是日后再见也难。东家赚了我等这许多,可能赏一场舞乐,也好叫人心理平衡些?"
此物流标,赌场彻彻底底净赚了一大票,半点儿不用往外撒。这会儿见人提了个不与赌资相关的要求,台上那位便没矫情:"好说。那就劳烦诸位挪挪座儿,给腾个地方吧。"
稍后,桌椅移位,清出一片空地,砻被抬至厅堂中央。有换了衣衫的侍者分立两侧,持棒待命。
稍后,一声"起",棒落槽底,铿锵声出,回响堂前。一击余音未了,又分内壁、外缘各取不同部位,音色随之亦闻多变。间或又有交棒互击。
既闻有乐,遂见舞蹈。
那击砻的五对男女,伴着棒起棒落,由手臂动作带动身体,而后足下配之和之,时见热烈欢腾,时见粗犷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