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影中的黑气并非本主,不过是施法所留。
是故,二十八星宿舍利一出,顷刻受制,待到落尘再将那句明王咒念诵出口,这便很快散去,消弭于无痕了。
魖怪见状大喜。
没想到,原本让人一筹莫展的难事,竟在落尘手下迎刃而解了!
随即移步第二片树影,准备效仿之前,先由自己施法勾动,然后再让落尘照前如法炮制。
未料,才刚走了两步,却闻身后一阵咔嚓作响。
闻声回首,却见彼处的那株刺槐枯木一阵扭动,如同活物一般伸起了懒腰。
正感莫名时,原本的委顿枯枝一张,从树干中走出一个重盔厚甲、武将般的人物。手持枪戟,凛然肃穆,踢着那双穿着金靴的脚,踩着军姿便朝前踏了出去。
目测,一脚踏出,正中那颗尚且无知无觉,浅浅悬浮在树荫里的头颅。头颅虽作虚影状,未必会有脑浆迸射的恶事发生,但是瞧这架势,只怕一脚下去,也得被践踏散了花。
魖怪顿时大惊。
可恨稍有距离,兼之反应不及,想要施救只怕为时已晚。
正作徒劳折返时,却闻铿锵一声,一剑横插,贴着颅影堪堪接住了那只脚。
魖怪吁了一口气。
多亏主子及时出手。
落尘也是惊得虚汗直冒。
先是猝不及防横生突变,紧跟着,自己出手的时机又十分不利。底下那颗脑袋得亏不是血肉之躯,如若不然,饶是自己尽力收敛剑气,只怕也得碎裂当场。
没有被那金靴足踏而伤,却枉死在了援手的剑下,岂不悲哉?!
虚惊过后,忽觉手腕生疼,连同整条臂膀都似麻了一般。
这匆匆忙忙一剑挥出,未及多想。此刻方知,两力相抵,那一脚竟有千钧。
不敢原地僵持,当即提剑外扯,将对方拖拽出一个近似竖劈叉的姿势,然后捡着那脚回落的空闲,再出拦腰一剑。
投鼠忌器,剑势收敛,威力有限。恰逢铠甲坚实,所以并没能将对方怎样,但是力道还是有的,总算也是将人横扫而出,偏离了那片危险地带。
那盔甲武将原本形同傀儡,显得有些智商不足。意在行军而出,忽逢一剑抵足,稍有怔愣。接着又被人强迫拉了个劈叉,亦觉莫名。
这会儿被人一剑横扫,倒似打通了堵塞的脑筋,当即木讷尽去,一个灵活翻转,折腰回身,然后持枪朝着落尘反攻而来。
这便打上了。
斗战场景不作细描。
那铠甲之人原也不是正主儿,落尘虽然顾忌下方安危,于局促方圆中多有束手束脚,到底人剑合一略胜一筹。几十回合后,胜负分晓。
赢的人,手持阔剑落回地面,毫发无伤。
落败者,则化为了一个印记,留在了那棵枯朽的刺槐树干上,犹如一幅刻板画。再过片刻,画痕见淡,终至消散无踪。
魖怪赶在印记消退前仔细打量了几个来回,却不识此物。
问落尘:"这东西究竟什么来路?"
落尘摇头。
心有猜疑,却不敢妄言。
这盔甲之人的形容特质,与那古体"德"字神似,独目持杖。
与他打了几十个来回时尚未察觉,及至落回枯木上变成印记,越看越像。
而与"德"字所配的讯息,近日便有一桩。
秩宗公信曾言,如今的三辰旗不见九德神光,未能传世,只于太常奉为祭祀之用...
落尘自然不知道自己一番忙碌,帮人夺回的只是一面调包后的假旗。只是因见"德"字,想起了三辰旗,而后疑心是否此旗再度被盗。
同样也不知道,眼下的"大师兄玄幽"与那"炼器铺老道",正是贰负主从,亦是盗旗之人。只因眼前的黑气,知道贰负主从也到了这里。
误打误撞,也算猜疑对上了实情。
疑心贰负主从到此,不由暗生忧虑,未知这两个阿物所为何来。
再疑三辰旗在其手,不由心惊。
一为盗旗在手,图谋何在;二为太常上下担心,未知失盗过程是否波及上下安危;三为...一个心思不正的天界二臣与一团邪佞污浊,是怎么驾驭这天罡正气之物的?
心中预感不妙,怕这两个阿物图谋不轨。更怕先众人一步而行的"大师兄"和莫染,遇上他们,遭遇不测。
这便加快了手下动作,照着第一回的经验如法炮制,仍与魖怪相互配合,拿下了后续几处。
钳制尽数被破,墨色流淌汇聚成形,而后现出真容。
虚无面目,兜帽长袍,冠插雁翎!
落尘下意识一颤。
怎么是他?!
这是错将右皇认成魍魉,想起了阿鼻地狱那一场恶战。
右皇脱困,即朝二人施礼道谢。
落尘听见声音有别,举止有差,方知自己认错了人,安下心来。
遂与魖怪同问右皇,缘何在此,又是怎么落入困境的。
右皇本是奉旨冥帝进来查探天柱异状,并找久未归家的同僚五觉神君的。事关幽冥是否会有干涉天界之嫌,自然不肯详说就里。
只言:"因故到此,遇上了大恶之物。"又叮嘱二人,"虽有天界之人追踪而去,你们且也自当小心行事,切莫轻易卷入纷争。"
语出叮咛,但是说话时分明似对魖怪有所警示。
身份不便久留,又兼负了伤,此后再无多话,两下作别,右皇自去。
落尘听闻有人追踪贰负主从,心也放了大半,便也没有强留追问。
简短的重逢中,右皇对落尘的态度要比对魖怪和善。
于他而言,皆是各有归属,但是天柜仙童显然要比幽冥叛臣可爱些。只不过,天妖已逝,魖怪如今能与落尘为朋为伴,倒也不算坏事,遂,虽记前事不忘,到底也不曾过于苛责,只希望魖怪能够好自为之便也罢了。
落尘自然也明白个中来去。
魖怪却未免有些尴尬。
故人相逢,不冷不热,自然是因为立场问题。
但是,相较之下,此前急于救人的举止,便如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他倒不会计较,但是主子跟着被打脸就不好了,虽然也没希望九影左使认出主子(OS君:一,是你认错人了;二,落尘并没被打脸)。
所以,不等人问,他便自我解嘲道:"我是年幼之时偶然入的幽冥,初时对他犹似今日他对我。少不更事,识人不明,爱将砒霜当成蜜糖甘之如饴,却视苦口良药以为封喉毒物。
及至年岁渐长,经历了几次命运转折,方知当时那无形中的点滴获益,可以受用一生。
是我无礼在前,后来又离开了幽冥,所以...我不恼他。"
事了心安,权作闲谈,随后二人有问有答,便将魖怪的过往聊了出来(详见小魖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