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翁已经择捡言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量说得宛转,却依旧听得对面二人眼皮抽搐。
落尘是真心没有想到,他这里一门心思地要为小镇居民讨个说法,自以为心怀持正、悲天悯人,谁知,实际情形却与认知完全两回事?
因了对方的故意误导,存心谋算,自己这"一腔正气"简直显得无比滑稽。就像是煞费苦心地炼了一炉丹,突然有人跑出来说,那丹药本是现成的,不用炼...怎么看怎么傻缺。
还有求见瘟神的事。原以为纯属自己意愿,是因自己努力所求而得见,谁知,其实一早就在他人鞭笞中,根本是被人一路撵着去见的瘟神?
想到当时求问此域魔君何在,药叟如何地推三阻四,落尘心里就堵得慌。还有一人分饰两角,跑到茅舍前等着问路...他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愣是没看出来。
被人耍弄至斯,真是叫人好不生气!
落尘瞪着老仙,恨不能也找个法子,把他当成猴儿耍上一耍。但是思及老仙本无恶意,自己也无损失,暗道一声罢了,渐渐收了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谁让他并无老仙这等恶趣味技能呢?气也白气。来日若是有缘叫这老头遇上红泥,且让小桃子替他整治一回那才痛快。
他这里劝着自己大度,没有出声,那头,瘟神却开口质问上了:"你倒是好好说说,本座到底会变成何样的阴鸷之人,嗯?"
老仙讪笑:"殿主误会,误会,小神那不是完全出于担忧嘛。殿主若是经常出来走动走动,小神也不至于想岔了。"
"这么说,你诬蔑本座,倒还是本座的不是喽?"
"啊,不是,不是。"老仙见她面色不悦,连忙告罪,"都赖小神口不择言,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少女横他一眼,微微扭头上看,一扬手,将那吊于竹梢上的葫芦打了下来:"装神弄鬼,唬着人往里乱闯,不知道的,还当本座寄居在你这葫芦里呢!"
老仙甚是心疼地捡起葫芦擦了擦,再度赔笑:"不能够,不能够。不过是怕仙君不识路,临时与他递了个便捷而已。"
体谅对方初衷原为关怀,少女不再计较,转对落尘道:"仙君如今也该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可还有什么需要质疑本座的么?"
自然没了。
落尘施了一礼算是为误解致歉,而后规劝道:"壶翁仙上行事虽有些跳脱,但其用心本无错。神尊若无偏执之念,也当开怀些才好。"
老仙闻言当即附议:"正是,仙君所言不差。"
少女垂下眉眼应道:"本座明白的。"
落尘见她那模样,心中了然,知道她于道理上自然都明白,只是心情常常陷入旧事不能自拔,故而开怀不能。
遂于掌中涂抹,写下偷师自红泥的春阳大法口诀,然**了对方的手悄然传递。又语出叮咛道:"倘若旧事始终难忘,执于那一二坏处,不如多想想千百桩好处。"
少女看看掌心,疑惑问道:"仙君这是——"
"触景生情。一直对着颓败荒芜自然寂寥,多看看春华秋实,殿主方能常忆千百桩好处。"
少女领会,道了声谢。
此间事了。
落尘问明去路,与二人施礼道别。
临行时,少女犹豫片刻,追上两步问他:"若是本座那些茶喝完了,再想饮上一二,又待如何?"
落尘回首,看着少女如星如月的眸子,想了想,抬手折下一段树枝,念诀打作飞鸟模样,又往上注入一丝灵力,折返几步递与少女。
"我见贵处爱借纸鹤传言,便做了这个。神尊日后若是想念那茶汤,实在需要小仙效劳,那便用这木楔鸟捎个信给我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为他事想要召唤,亦使得。"
少女接了木楔鸟在手,情不自禁地展颜而笑。
老仙在旁见了,直道奇景。一双老而不花的眼睛,在二人身上骨碌碌来回打转,透着浓浓的八卦意味。
没到梁祝那一步,无需长亭连短亭,说完这桩,便真的两下作别道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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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离开病魔境域,正寻下一去处,却见前方一片气云缭乱。
有人正在打得热闹。
热闹。
绝对的混战,因为落尘站在远处,只见一团团气云飞来扫去,外加各种法诀溢出的流光纠缠移动,压根儿都没看出来对战方究竟是几拨。
正在斟酌要不要蹚这浑水,管个闲事,就见那片混乱中忽然有一粉一白两道流光匆匆抽离,朝着迎面偏斜一些的方向疾驰而出。
咦?
两道流光稍近,落尘忽然觉得身影有些熟悉,目光紧盯不放,待再近前,终于看清了二人。
"红泥!莫染!"
两道疾驰中的身影,听见呼喊微微一顿,而后拨正方向,朝落尘飞了过来。
果然是红泥和莫染。
二人甫一落地,落尘便指着远处的混乱问道:"什么情况?"
莫染抚胸,有些惊魂未定。
红泥翻了个白眼,先是没好气道:"你跑哪儿去了?叫人好找!再不现身,怕是就见不着本大仙了!"然后便吧啦吧啦将混战始末描绘了一通。
事情还得从金榜题名的金壁那儿说起。
当时几人得太阴授命,去往金壁前驻守,结果挡不住闹事者群起而攻,在破壁之前借着红泥偷藏的三醉树皮打开禁制、穿墙遁走,并丢下了那盏半道上收来的上善若水琉璃樽加固金壁,充作守卫。
穿过金壁,斟酌去路,落尘却因被人抓了脚踝吊车尾,横生一段插曲,去了太常地界。彼此走散。红泥几个寻他不见,于是借着三醉引路,准备去找宁宁援手,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落尘在太常地界被抓时,红泥几个则撞见了玉虚一干被飞虡拦路。
两边是是非非之前皆有交代,此处不再描补。
且说因为飞虡的关系,玉虚和屈轶来了场师徒对决,以定去留。皆因彼此内心都在为对方考虑利弊,互不相让,这一场对决便有些没完没了,一直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