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副容貌到外头一探听,方知,原来那泰槐镇上昨夜又有人失了踪。
而失踪者的家人出来寻找时,却无一例外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发现了同人一并走失的包裹。包裹里的共同之物具是没有烧号的金子,来自槐江山上的金石,昨日诓哄于三个小仙之手。
怨不得会被人疑心上。
三人一猫便又决定重返泰槐镇。
越接近小镇,人群里的议论便越多,而对三仙绘声绘色的形容诋毁也越像个真事儿。
红泥不由恨骂道:"究竟是哪个混蛋作恶连累我们?等逮着了他,看本大仙不剥了他的皮!"又骂那些搬弄唇舌的,"这些个肉眼凡胎的家伙也是愚蠢至极,他们见过本大仙头上长角?笑死人了!"
小柳儿捂嘴笑道:"之前连油点子都能夸成了瑶池仙品,如今竟被厌嫌成这样。桃爷,他们既喜欢长角的,不如回头就弄两个出来让他们开开眼!"
"行啊,就给你先来两个好不好?"
小柳儿见他眄视里带有威胁,讪笑两声溜到落尘身边躲着去了。
落尘一边分神护着躲闪人群的莫染,一边正在暗自疑心那鹑鸟。
总觉得这泰槐镇上的古怪不像偶然,而那鹑鸟出现在小镇城隍庙里,本就难以解释。可惜,这一路仔细留意,却又难辨其踪。
莫染见那些人议论得实在不像话,唯恐被当成了坏人喊打喊杀,躲在落尘身后委屈道:"不过是遵命来接个人,怎么竟要经历这些遭遇?!"
"诶?"红泥闻言驻足,"你们说,会不会是英招故意为难我们?说是在槐江山附近接那屈轶,可是走了百十里路也没见着个姓屈的。这是出了题目在考我们?"
落尘道:"便是果真要考验我们,与那凡人何干?这许多人不见了,神尊就不担心触犯天条么?"鹑鸟那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又究竟在嘀咕或谋划什么?
"也是。"红泥点点头,忽而又猛然拍了一下脑袋,急声道,"赶紧,赶紧!倘若是专门找那收了金石的人下手,我们还是赶紧将金石收回来的好。都是槐江山弄来的,又贴身收过,能循着味儿一气收回来吧?"
此语真堪醍醐灌顶,落尘几个立刻相互帮衬着念起了仙诀。
不一会儿,就见许多人家射出一道道金光,那些金石挣脱了箱笼匣柜,穿窗破门,不翼而飞。然后呼噜呼噜在半空汇聚一处,化作一道金虹往东射去。
泰槐镇立时又是一阵喧腾,传言越发添了诡异之色。
红泥将金石收入囊中,念了个缩物诀,然后挂在腰间拍了拍,自语道:"下回再使金子,本大仙也学凡人讨价还价,决计不能再这样大方了。"
落尘深以为然。
随后,依照那些失踪者被发现包裹的地方一一探寻,却是每每无果,渐次便往东出了小镇。
又是天色将晚,三人便在小镇东界的一家面铺落了脚,打算坐下来好好讨论讨论这桩无头谜案。
面铺不大不小,里外加起来约莫七八张桌子,土灶设在门前东侧的拐角处。此刻除了他们几个到访,只零星有两三个客就着芸豆下酒。
店家没有男主人,只一老一少婆媳两个。听她们之间的称呼似是婆婆和媳妇,瞧着形容却更似祖孙。
那婆婆的模样显得特别苍老,看着似乎已近古稀,头发霜白,身形佝偻,正忙着添柴烧水。
小媳妇儿倒是个格外青春娇俏的,捧着一把瓜子坐在灶沿上磕着。两条腿在裙子底下悠闲地晃来晃去,弄得夕阳余晖也跟着在门前撒下了一捧颤微微的花。
三人一猫入内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那婆婆便弓着身子端上来两碟小菜,又指了指灶台,意思是,水刚烧,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煮面。
神仙没个肚子饿不饿的说法,也不着急赶路,便对她摆摆手,意思是,不急,您慢慢来。然后便几颗脑袋扎在一起叽叽咕咕,议论着泰槐镇上的古怪之事。
日落西山,夜晚凉风乍起。面铺的客也渐渐多了起来,热闹了几分。
红泥正一边对着莫染学人将面条吸溜得有趣,一边压制着想要弹跳捣乱的小柳儿,落尘轻轻碰碰他的肘臂,低语道:"你们看。"
二人一猫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却是一老一少同桌而坐。那老的,身有真元正气,乃是一个形容十分出色的英武少年化妆而成。而那少的,却是个真面为枯皮的老——鬼。
红泥当即落了下巴,瞠目结舌道:"这泰槐镇上的人究竟撞了什么大运?西边闹鬼,东边闹鬼,镇子里头也'闹鬼';!"
落尘又低语道:"你们再看旁边那几桌。"
二人一猫遂又跳转视线。
这回连莫染也忍不住讶异出声:"这是所谓的'百鬼夜行';么?!"
原来,与那一老一少一人一鬼相邻的两三桌,每桌各自围聚了七八个贩夫走卒模样的青壮汉子,却也是三魂离墓,七魄出室,都是死鬼。
三人一猫看看这等场面,不由对这面铺的主人暗感同情又心生钦佩。一下子能招进这么些鬼来,真不是凡人呐!如此想着,下意识便又去打量那婆媳俩。
谁知,那婆婆恰好也正看过来,不防两下里目光相撞,连忙将头又低了下去,几乎埋进了柴火堆。
"咦?"小柳儿疑惑一声,悄然问道,"我怎觉得那老婆婆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呢?"
落尘点点头:"好像是此处的土地,前日刚见过。"
莫染不解:"他在这里做什么?"
"呵呵,眼下究竟什么世道?一个土地居然到人界开起了面铺,还专门招待孤魂野鬼!哈哈哈哈~"红泥拍桌子埋头地笑了几声,又好奇地看了过去。
土地见他几个又看了过来,知道被识破了,连忙躲在灶台后头连连摆手。
见他似乎有些慌乱,几个越发疑惑不解,便又转去打量那小媳妇儿。
这一仔细瞧看,连心性日趋稳健的落尘,也差点儿将脸跌进面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