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名为"百花朝阳"的鞠球,从心月手中脱飞而出,瞬息金芒大放,红艳的雕花也在一路疾驰中燃成火舌,渐行渐旺,当真灼成了一个小太阳。
鞠球被拓拓做过手脚。
他因不满萨门违逆心月之意宽待落尘,恐怕赤鱬一众遭到迁怒,于是引了火种藏匿鞠球中,借以百花之形遮蔽,欲待见机整治落尘。
此火源出商星,寻常驭水之术不仅奈何不得,还能为它所克。之前萨门曾问落尘擅水与否,后又与之凭水斗法,所以拓拓便认定了落尘不通御火之术,以为得计。
心月曾司心宿之职,自然识得商星之火,抓球在手的一瞬便已勘破。心中不忿,不仅不问缘故,反而又添一味助攻法诀,朝落尘送了出去。
事发突然,心月出手也太迅捷,众人且又沉酣于蹴鞠之乐尚未醒转,落尘更是一心忙于操控水人场上竞逐无暇旁顾,尚在疑惑鞠球踪迹,背后已是突袭将至。
倒是萨门,因为站在落尘对面,早他一步发现了心月到来。
未及上前接洽,已见异状横生。拦阻不及,情急之中摆动鱼尾,往水中送入一道法诀,与那燃火的鞠球一左一右、一天一地,竞相疾走。
而后,就见一个急浪蹿出湖面,将懵懂未知的落尘卷没水中。毫厘之差,火球自回落的水花中穿越而过,撞在了远处的青山上,顿时燃着一片。
违逆在前,拦阻在后,心月怒不可遏,身形一闪,上前给了萨门一个耳光。虽不曾带了法力伤他体肤,但那清脆的巴掌声还是震得人心神一颤。
热闹喧嚣一秒褪尽,顷刻变为满场死寂。
众赤鱬惊于突变,慑于高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拓拓也怔在了原地。
知道心月忤逆不得,却没想到她会当众失态,还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萨门。有道是,打人不打脸,哪怕是当胸一拳呢,也比耳刮子强吧?
心月似也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下,心有悔意却不肯露于面上,一边收手一边带着恼羞朝萨门喝道:"因何不躲?安于现状日久,竟连这也躲不开了?!"
萨门不是躲不开,而是压根儿就没想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后,也是既不曾捂脸,也不曾皱眉,面上就连一丝波澜都未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唯那深邃的眼底,隐约有旁人不易察觉的情绪流露,似悲悯似怜惜,又或其他。
不知心月是不是读懂了那眼神,呵斥声落,反倒先人一步闪避对视,扭转了目光。
借着冷漠疏离掩饰着心虚,再朝身后凉凉开口:"此事不劳你插手了,好自为之!"然后便兀自在湖上寻起落尘来。
落尘猝不及防中被急浪闷下水底,并无大碍。那头说话的功夫,他已一边清理水草,一边冒了头。
一露面,即被心月逮个正着。
白影光闪,法诀如电,顷刻来袭。
落尘见她刚一照面二话不说就开打,本有些莫名其妙。闪避出水,见着那身后岸上的屋舍,随即恍悟。
说好了三日不出洞府即算过关,结果洞府被他轰塌了;转移来此,结果他又同人游戏,出了敞轩...自己这是没能通过考验,要被加试了吧?
如此一想,不由暗责自己不争气,带着些许羞惭与心月过起招来。
这边打上了,拓拓那边见心月无暇旁顾,躲躲闪闪游去了萨门身边。见了他面颊上暴起的指痕,动了动唇,想要宽慰两句,又怕会有揭短伤人之嫌,话到嘴边便改了口:"心月这是——,不让我们插手的意思?"
才刚说完即是一肚子懊恼。心月那句话,估计在场的都听见了,他这么故作不知地问出口,真没比关心那一巴掌疼不疼好到哪里。
萨门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起尴尬,从心月身上收回目光,打了手势让赤鱬部众先行退避。等众人潜水而去后,朝拓拓道:"方才那鞠球怎么回事?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啊,鞠球?"拓拓目光闪烁,然后看向余火未熄的山头,一脸哀恸,"我的'百花朝阳';啊!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萨门见他佯装无辜,无奈摇头,又叮咛道:"我不与你说那君子小人的道理,只嘱咐你一句,暗算伎俩,轻易莫用。"
"哦。"拓拓见被揭破,本想分辩两句的。瞄向对方,结果又叫那指痕扎了眼,于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悻悻然应了一声。
两人随即别无多话,静默一旁,关注着打斗的那二人。
心月无心小看落尘,兼之心中怨愤,下手并不客气。步步紧逼,全是凌厉之招。
落尘愧于之前,不敢懈怠,亦是一副当仁不让姿态。
未有多时,原本视野开阔的一方天地,已被二人搅得风雨弥漫,雍容尽失。
再过些时,龙卷丛生,云水相接难分乾坤,打斗的人影穿梭来去,已叫圈外观战寻踪不能。
人鱼无惧风雨水龙,却也面色渐凝。
萨门心有衡量,并不以为心月会吃亏,倒是有些担心落尘情状堪忧,未知下场如何。
至于拓拓——,亲疏之间自有选择,更况还有仇家一事掺杂其间,虽未证实,到底没有理由偏向落尘。但因心月对萨门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忿,便下意识不想她得手的太过痛快,竟也暗暗替落尘**起来。
而在两人看不到的水卷深处,心月却再一次破功失态。
之前是恼恨萨门敌我不分,行事忤逆;这会儿是恨战局迟迟无果,叫人羞愤。原本以为不过三两招的事情,结果又是武技相搏、又是法术相斗,折腾了许久还拿不下人。
这小子太难缠了。
落尘冤枉。
其实他也觉得心月难缠,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登仙途中的考验都这么一副绝人性命的架势。
心知叫苦不迭无人肯听,只得仗着现学现卖的技能,在应对吃力时吸纳几分心月的招式,然后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心月却不清楚内情,本就对迟而未决感到不悦,再见对**式间隐隐流露与自己相仿之处,以为出于嘲弄,更添恼羞。
羞愤难当,竟作破釜沉舟,蹿出了水龙。
幕天席地的风雨中,一点白光极速暴涨,照亮昏天黑地。亮到极致,又见一个瑟缩,天下归元,然后幻出一头神兽...
心月竟被逼得现了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