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轶心中辗转,不由暗自叹服落尘,懵懂中也能开悟,若得至圣悉心引导,只怕早成大器。
随即也叹琉璃樽"心思玲珑",竟能借六角雪花照影人性。想那玉虚乃是得道高人,只因心有不平,竟也落得个污秽不成形。
叹玉虚,忽而想起一节,朝前追看贰负主从,凝眉。
玉虚心有不平,诸人皆知。这大师兄和炼器铺的老道,又因何事心念偏颇?况,玉虚尚有挣扎行径以图脱困,他两个方才却似闪躲一旁根本干戈未动,却因何周身似比玉虚还不如?
心有猜疑,便与同伴说了。
红泥正与莫染叽叽喳喳,闻言头也不抬,笑嘻嘻回道:"你觉得不妥那就离他们远些呗!反正彼此又不算很熟。"
落尘得屈轶提醒,倒也起了顾虑,可惜未知就里。
看向贰负主从背影,只心道,难道大师兄看似释怀,实则对当日问天阁一事并未放下芥蒂?自己要不要找个机会同他再聊聊?
还有身旁那老道,可是也对当日炼器铺受自己牵累,心存埋怨?
贰负主从却未知身后被人嘀咕,只管怀揣异心混在队伍里往前走。一边假作跟随玉虚一众,一边却暗自东张西望,准备另择去路。
各怀心思又走了好一段,前方出现乱石堆叠,似乎原野将近。
乱石之外藤蔓遮天,缠缠绵绵露着两个山洞样的豁口。豁口当间有口水缸似的大花盆,长着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茁壮植株。
那植株见人近前,摇曳出声:"我放弃了辽阔星空,在此等候,你可能感觉我的良苦用心/风霜雨雪里,还有谁在遥望过去/每一次遇见,都是岁月奉献的精雕细琢/你被刀剑打磨出的掌纹啊,可能叠合..."
它这里兀自诗情画意,不料等玉虚走到跟前,竟冷着眉目反馈了一声嗤笑:"九地为土,九天为株?可惜啊,若是真神在此,贫道尚且有心讨教几句,你两个嘛...还是莫要装神弄鬼了。"
说完,竟无视对方存在,大喇喇领着人脚下不停,分别自两处豁口径直而入。
植株顶上的花盘开合一下,似乎噎着了。刚刚弯了弯花干想要朝着脚下盆中牢骚几句,见又有人来,连忙收拾情绪,再度露出文青气质。
"我假装自己是一朵花,埋足在有人经过的道旁/看日月交错,时光滑过,学会了绽放与凋零/你的到来,是我的春天,你的告别,是我的冬季/多么想请你驻足,哪怕给予片刻的温情..."
红泥观之有趣,上前对着那花托处道:"本大仙来了,你是不是要展露一下春天模样?你这花能开多大?能不能一朵之上色出七彩?会不会发光?出什么样的香气?"
"你问的是晴朗还是雨季/我若给你灿烂,你是否愿意感受我的内心/阳光洒下一片,你的影子也能推走我的孤寂/轻轻的触碰,或许就是永恒的记忆...你问这么多,不如亲手试试?我知你是草木之体,擅长催生发物。"
"你这叽里咕噜的也不合辙押韵,还想劳动本大仙助你生发?赶紧再换一段来听听。倘若真能触动本大仙,我便舍些辛劳助你一助。"
植株摇曳一下,再次开了口:"鸟飞过,云的心口破了一个洞/水流过,山的记忆多了一条缝/青春年少的时光里,就像平静的湖面欠着一阵风,或者是,一颗石子的轻轻一纵/你若连动也不想动,又怎知我下一刻赋予你的不是花香酒浓?"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红泥笑得浑身发颤,学舌接了对方的话茬道,"我早已饮过天神的醇酿,自然知道酒香/我本生在锦绣的三月,自然识得春光/你要让我心有绵长,不如等我将来成年,送我一个如意的新娘..."
莫染有那看花之能,早就透过植株看出了对方的狮虎真身。后头跟来,眼见红泥凑那么近,还一味和对方有说有笑,原想不动神色提个醒。听见红泥末了一句没正形的词,顿时羞红了脸。
扭头想请身边的屈轶敲打敲打红泥,却见屈轶追着落尘改了道。
而落尘,则是尾随贰负两个,绕过藤蔓山口旁边的石碓,另有了去向。
"别闹了,快走!"莫染只得收起尴尬,拽了红泥追踪而去。
他俩一走,后头再无别人,植株不由耷拉了脑袋,倍感无趣。
盆中九地笑话九天,拱了拱黄土道:"你瞧瞧你出的馊点子,说什么愿者上钩,免得浪费多余力气。怎么样,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吧?"
花盘抬起,九天无谓应道:"是有些没意思。不过,比起一味打杀,终究还是不错的。"
"偶遇路过,念几句酸诗,这就是你的'不错';?"
九天见被九地嗤笑,干脆软了花茎往那盆中黄土上一躺:"念念酸诗有什么不好?陷在这地方终年不见外间日月,念念酸诗自得天地。我言春花秋月,便得岁时更迭;我言**滚滚,便得万里山河..."
"行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九地闻言投降,又劝道,"只是,你这酸诗不似寻常,小心他们拉了你和那些倒霉蛋一起灌药。"
花盘动弹了一下:"我也觉这些酸诗风格不似今生所有。难道说,是我前世跟了什么忌讳的人,打他那儿学来的?"
九天的问题,九地给不了答案。
且说莫染拽着红泥追上屈轶,又赶上落尘,却见落尘站在一溜石碓前徘徊不定。
一个没留神,"大师兄"两个已经没了影子。
屈轶微微有些责怪落尘不听劝:"都说让离着些,你还偏跟了来!之前不提,眼下故意撇开大队私自乱闯,岂是正常行径?万一真藏着不妥,碍于师兄弟身份,你岂非逼着自己为难?"
落尘自知有些辜负他的关心,只管歉然笑笑,眼睛却忍不住还在暗自四瞟,寻找踪迹。
逡巡一圈,发现那石碓底下原来隔着地面有些暗藏的穴口,恐怕"大师兄"两个便是借此遁形。大概分辨一下,即择了一处门前溜痕颇为显眼的暗穴,矮下身子往里一缩,便滑了进去。
屈轶未防他说话间还揣着找路的心思,眼不错就丢了人。只得领着红泥、莫染相继紧随,也朝暗穴中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