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推着银线疾行,及至看在眼中粗壮如臂时,耳边传来轰轰闷雷。伴着闷雷滚滚,就见须弥山下土地渐消,一寸一尺,一尺一丈,由远及近迅速被大水淹没。
没过片刻,水没山腰,能闻惊涛拍岸。潮水声中,墨色、银线渐显形,疑似阿修罗王带着部众卷浪奔袭而至,如发六军。
城上两道神影撤回,御风悬于山崖前的空中摆开战备姿态。
落尘三个于崖边站着,也紧了紧拳头,严阵以待。
又片刻,远方人影轮廓渐显,果然是一群似人非人的修罗大军在压近。
前军喽啰为巨浪遮挡,未辨究竟。统帅之人名婆雅稚,乃阿修罗王副王之一。三头六臂,高举海魂叉,正杀气腾腾地指挥着前锋开道,催得水上排山倒海。
左右厢军青面黑齿,其形丑怪,但却数量众多。统帅之人亦是两位副王,一位阔肩横张名罗骞驮,一位耸背勾头名毗摩质多罗,各持雷火指挥部众催逼浪行。
阿修罗众,男子多为丑怪,女子却常出绝色。
身高体硕,臂上生目的阿修罗王罗睺,正被一群年轻貌美的阿修罗女簇拥在中军帅位,洋洋自得地随浪前行。
其后仍有数不清的从众,尾随而行。
须弥山上眺望,并不能看清行军布置及各将领所在,只见乌泱泱延及天边,不能尽收眼底。
红泥也只见那乌泱泱一片已是瞠目结舌,顿时想要遁走。眼见落尘、莫染丝毫没有退避的打算,稍有迟疑。要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跑。
其实那两个也是懵了,不曾见过如此浩浩荡荡的敌军来袭。
红泥看看他俩,吞咽了一口唾沫,朝崖前悬立的二神道:"喂,大军逼近,你们好歹也集结一下吧?就这么小瓜两三只的,还不够人家切的呐!"
对方没有理会,连表情都吝于给他一个。
听见红泥说话,落尘稍微缓了一下,也朝那两个背影道:"没有贬低二位的意思,但是毕竟多寡悬殊,为免对战失策,让人进城去看看援军情况,如何?"
"是极是极,让我们进城帮你们带些援军来,多少也能省些气力不是?"红泥闻言点头。
落尘见那两个背影依旧没有反应,又道:"让他们进城,我留下陪你们作战。"
莫染立刻抓了他的袖子不放,表示反对。
红泥闻言也面露惊诧。方才没见着敌人还好说,这会儿眼见大军来犯,寡不敌众的,真要单独留下落尘实在不合适。
那两个悬立在外的背影倒是动了动。片刻沉默后,青甲男子微微转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
见落尘三个茫然不解,又补了几个字:"口诀。进城。"
落尘连忙道谢,转头让莫染二人先行。
见他们不依,便低声道:"人需言而有信。我说留下,他们才给的结界穿行口诀,若是反悔,只怕一个也走不成的。"
然后让红泥强行带了莫染走。
红泥见一味蘑菇也不是事,便劝莫染道:"落尘的话不错。况且,此时此刻的确该去寻些援军来,哪怕是把破草叫了来呢?"
莫染这才勉强答应。
落尘又趁二人转身之际,扯过红泥耳语道:"若是情形不对,只管带了他们想法子离开。上行去路寻不着,那就见隙往下走,过四王天沿来路返回离开。可明白了?"
红泥脚步一滞:"我们不会丢下你的。"这才掩着情绪跟上莫染。
这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却见须弥山上云气急涨,一个头戴猪冠的赤面男子横空而降。猪冠虽似滑稽,其人却威光闪烁,气势不凡。手持大刀当空而立,身侧云团中犹有群龙盘桓陪行。
此是十二药叉亥时守护神,宫毘罗,也是药师如来座下第一神将。
宫毘罗现身须弥山崖北岸,看看远方情形,兀自哼笑道:"死性不改,连进攻路线也是千年不变!"
又对悬立崖岸的青赤二人戌时守神跋折罗和酉时守神弥去罗道,"其他几个稍后过来,本将先带龙众水上会他一会!"语毕,摇身一变,竟作云蛟带着一干龙众驾云飞离,水上迎战阿修罗王去了。
红泥、莫染见状稍安,继续往仞利天城去。
宫毘罗带着龙众先行一步,没过片刻,其他九位也与戌酉两位北岸集合,各自召唤七千夜叉部众,准备迎战。
午时守神娑你罗和卯兔守神摩呼罗擅水,也作先头部队,各带麾下夜叉部众追着宫毘罗那龙腾云滚而去。
余者诸将各自为阵,仍守须弥山巅不动。
落尘见那大军浩浩汤汤,己方不过三位神将出阵,便斟酌前往协助。
心道,我于阿鼻意外突破,饿鬼道中毕竟没有真正恶战,无以为验。那探海妙诀虽是浅显,但也毕竟属于司水之能。倘若将问天诀诸般杂学借与探海套用,可不知能否海上一行?
这般想着,脚下便已御风离了须弥山巅。
身后诸将肃穆待战,竟也无人拦他。
落尘起步迟滞,一路急赶方才勉强追上落在最后的娑你罗,见着战况却顿时傻眼。
宫毘罗带着龙众海上拦截,势不可挡。奈何那阿修罗大军此番却比以往更加来势汹汹,且还另有心机。
宫毘罗不过出将一人,对方却连出两位副王婆雅稚和罗骞驮迎战,又率部分先锋助阵,全力针对宫毘罗,须臾便将傲领群龙的云蛟只身围困在了一片海域上空。
至于那些随行的龙众,武力值稍有,灵智却不见上乘。对方仅仅出了少数先锋引水戏弄,便将它们引逗到了后方。
龙众一路追咬,以为深入敌营,却不知正有大批殿军等着围剿。云雨疾行,短兵相接不过数回,已被打乱阵脚,化整为零。
阿修罗大军仍由先锋开道,前行不止。
后发的两位神将追踪而至,见状也是以图拦截大军为先,根本无暇顾及宫毘罗和他的龙众。
二人之中,又以摩呼罗持斧为先,与阿修罗军部分先锋和大批厢军纠缠不休,片刻已是面红耳赤/身冒青光,左右兼顾不能。
如此,娑你罗虽言补漏,反倒落了个实实在在和大军正面交锋。
落尘追上来时,只见海螺悬空施法,其下阵阵云烟泯灭,夜叉与修罗军喽啰皆有死伤。海螺法器的主人正手持三叉戟迎面杀敌,与剩下的一位阿修罗副王毗摩质多罗纠缠一处。花鬘垂坠,乱发四舞。
那阿修罗王罗睺,却仍是美女簇拥,水上闲闲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