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脱离了水泽上了陆地,就精神抖擞起来。他翻身落地,双足似生了根一般,左臂紧紧箍住了蛭妖的脖子不放,抽鱼肠剑握在右手里,猛扎猛戳。
蛭妖早已气力耗竭,尚没爬出数十米地,被夜离摁倒在雪地里,只把身子一伸一缩便是翘不起头来了。
顿时间乌血飞溅,飞起一阵阵血雨。
蛭妖摇头晃脑,昂昂惨叫不绝。
夜离满脸血污,衣似血漂,恰如从血缸里钻将出来似的,十分唬人。
那些巫师、长老、家臣、兵士早已围将近来,破天荒来也不曾见过这般凶恶的阵仗,一个个目瞠口呆,惊为神人下凡。
血无演觑在眼里,肝肠寸断,瞳孔里宛如淬出血来。他怒吼一声,双手高举青铜斧,纵身跃在空中,照夜离天灵盖劈来。他少习巫术武术,身手亦甚健捷,挟怒凌空一跃,竟然有十余丈远近。
夜离只想取蛭妖的性命,并不曾提防有人袭击,当青铜斧当顶劈来时寒风飕飕,他悚然瞥见,却已经招架不及,急忙一挫身子,来了个“狮子滚绣球”便滚出六七丈远,这才化险为夷。
血无演出招迅疾凌厉,打了个夜离措手不及,将他逼将开去,也不趁势攻击,迅速自腰间取出一只小银盒来。他掀开盖儿,左手托盒,右手频频结印,暗颂巫决。
但见那蛭妖在雪地里翻滚着身体,越滚越小,最后竟似一条小蚯蚓,长仅三五寸,粗不过筷箸,被收入银盒里去了。
血无演啪嗒一声合上了盖儿,将银盒揣回腰里,方嘘了一口气,于是摆动青铜斧,怒发冲冠地吼道:“好你个臭小子!差点坏了我的宝贝,我不拿下你,誓不为人!”
话落音处,血无演恶狠狠扑将上来。
夜离滚身而起,攥剑在手,惊心未定,慌促里举短剑迎战血无演。
剑斧交锋,金花乱射。
二人移形换位,各演招数,就在雪地里交起手来。
两条身影来来往往,恰如陀螺滴溜溜旋转,满地的玉屑琼未扑簌簌漫天飞舞。
夜离拿的是鱼肠佩剑,虽是利器,但仅一尺来长,身短刃薄,斗兵器自是占不了上风,并且他多时米粒未进早已腹内空空,又与蛭妖恶斗许久,消耗了许多元气道力,自又吃亏不少。这时猝然与血无演交手,处处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颇为狼狈。
斗过十多个来回,夜离渐渐不支,险象环生。
血无演忽然卖了个破绽,诓夜离递剑进来,抬斧猛磕。
夜离身疲力弱,出招过老收式不及,手中的鱼肠剑嘡啷一声,便被磕飞出去。尚未来得及反应,血无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复使了个弹腿,将夜离踢翻在地上。
夜离胸窝被踢中一脚,摔出好几丈远,五腑六脏翻江倒海,嘴角流出大口的黄水来,甚是痛苦。他好不易挣扎起来,却觉天昏地旋,两脚一软,昏厥倒地。
周围众士兵纷纷围将上来,摆刀挺枪将他死死押住。
血无演大步走过来,狠狠踢了两脚,却见夜离一动不动了,遂又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脸上,恶道:“臭小子,就这般死了,岂不大大便宜了你!”
话罢,他又吩咐众士兵道:“把这臭小子绑到刑台上去,我要开他的膛,破他的肚,为我宝贝报仇血恨!”
几名士兵齐扎扎应诺一声,就把夜离手脚捉住,抬举在空中朝西行来。
众巫师、长老、家臣见捉住了夜离,个个欢喜,人人高兴,一起跟随血无演奔往行刑台。
子熙公主站在人群里,几次准备出手相助夜离,但都被焉耆长老紧紧拽住,摇头使眼色,于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此时夜离被擒,押往行刑台去,子熙公主愈加心急如焚。
忽见夜离的鱼肠剑丢落在雪地里,子熙公主便去捡将起来,紧贴在胸口不离,怅然若失地随同焉耆长老来到了祭坛西侧的行刑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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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台在祭坛的西面,五丈见方,上有四根灰白石柱,高约三丈,粗有两米,按东南西北四方而立。中央又筑有一座小方台,并不甚高,乃是对犯人斩首行刑之处,血迹模糊,清洗不净。
此时夜离宛如一具尸体,躺倒在小方台上,手脚早已铐上了四根铁镣。
有八名士兵分别抓四根铁镣的另一端头,就着四根石柱上的轱辘,一声齐喝就把夜离手脚拉开,吊起在行刑台中央,活如一个“大”字,离着地面约有一尺来高,摇晃不停,铁镣随之哗啷啷乱响。
血无演大步踏上中央方台,辛舍左抱青铜斧,右抱斩妖刀,紧随在侧旁。
随后,一字长蛇跟上来几名士兵,前头两个哼哧哈哧抬着一具大木桶,约盛满了四五担冷水,就中且放了一只瓠瓢,乃是清洗夜离身子所用;中间两个士兵手中各托了一面木盆,却是盛取夜离鲜血之用。
稍顷,大木桶放在夜离身侧,两面木盆摆在了夜离的双足下,士兵们俱退下台去。
血无演取过斩妖刀,在小台上转了两圈站定,怒目咨牙地晃着刀,对台下众人道:“这小子胆敢闯入塔提堡,杀本族的守护神!今日本酋长便开了他的膛,破了他的肚!本酋长要天下人知道:犯我神者,便是如此下场!”
话落处,血无演大步走到夜离跟前,先扒剥了他的上袍,尽露出结实筋肉来,然后取瓢舀水,连泼了几瓢冷水在夜离胸脯上。
夜离昏厥过去,突然被冷水浇身,激淩淩一哆嗦就醒将过来了。
他摇摇脑袋,乱发如蓬,污水纷飞,却发觉自己的手脚已被铐上了铁镣了,于是又用尽力气地挣扎了几下,那铁镣拉得铁紧,直摇得哗啷啷乱响,毫无松动,自然是白费了许多气力。
子熙公主与众人围在刑台下,近在咫尺,眼见夜离就要被开膛破肚活不成了,直急得心似火烧油煎一般,拉紧焉耆长老的袖口,紧张至极道:“伯伯伯伯……快救救夜离……快救救夜离……”
夜离被扒开胸襟的刹那,焉耆长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两眼忽然变得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被子熙惊过醒来,他满脸严肃道:“别闹别闹……待老伯再仔细看看。”说着,凑进刑台去,依旧双眼直勾勾地往夜离胸脯上打量来打量去。
子熙公主跟紧走近刑台下,对焉耆长老的举止颇觉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直直地看到了夜离结实光滑的胸脯。她不禁娇脸通红,浑身发热,羞涩涩道:“伯伯,你看他那儿干什么?”
焉耆长老默然不语,郑重其事地摇摇手,示意子熙公主莫要作声,双目如电,逡巡不已。
子熙公主满脑疑云,又不好问话,便赸赸地瞥望刑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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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台上,夜离醒过来,摇头晃脑就晃了血无演一身血水。
血无演抹了一把脸,呸了一口涎,呛啷一声抽刀出鞘,将刀尖直指夜离胸口,恶声道:“臭小子,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正要用你的刀开你的膛,破你的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在自己的刀下,也是你小子的一种福气啊。哇哈哈哈……”
夜离斩杀血无演炼养的宝贝蛭妖,又坏了他欲娶子熙公主的美事,因此血无演衔恨之极,这才想出这般刻毒惨绝的办法来:欲用斩妖刀剖开夜离的肠肚,报仇雪恨!
夜离被吊挂在空中,搭拉下脑袋装死,准备拖延些时间暗自调息元气,忽然听到血无演抽出斩妖刀,既来开膛破肚,直唬得目眦尽裂。
他猛然睁开眼,大吼道:“你敢杀我?你敢杀了我,塔提族一定会被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说大话!”血无演闻声大怒,刀尖微微一用力,便插入夜离胸膛半寸来许。
“嗷!”夜离发出一声痛叫。
“哇哈哈哈……本酋长就喜欢听这惨叫!”血无演兴奋大笑道,“让本酋长先剐你几刀!”
话未落音,血无演挺动斩妖刀,准备继续插入夜离的胸膛。
“且慢!酋长且慢动手!此人说话,有些蹊跷!待老奴上来看个明白。”
焉耆长老在刑台下觑看多时,越看越惊疑,心中也就越没有个底细。忽听夜离说出那话,又见血无演准备继续动手,慌忙高呼一声,纵身跃上刑台来。
血无演回头睨看,却是焉耆长老,怒气愤气立刻就不打一处来。他怒喝道:“老/家/伙,有什么蹊跷?帐还没跟你算清呢,你又来坏我的好事!”
“酋长,不可造次啊!酋长还须看明白再说。你看——那是什么?”焉耆长老鞠躬说过,伸手直指夜离赤/裸/的胸膛。
夜离左胸刺有一副纹图,血无演早已瞥见,却不曾在意。此时听说,他略瞥了一眼,哂笑道:“这小子无趣,将一个妇人纹在胸口,多半是个淫徒,这又有什么蹊跷可言?”
“酋长:不是这般话,你再好好仔细看看。“焉耆长老谆谆劝道。
果然!
夜离左胸上用金贵的玉英奇石粉汁刺有一副赤殷殷的纹图。
那纹图竟是一位环髻妇人,双手捧着一具椭圆之物,体态飘逸,容颜清丽,颇似敦煌飞天之态,不过肩后却仿佛又生出两只翅膀来。但见她衣袂裙裾,簪饰飘带,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足见纹绣功夫的精微入绝和非同凡响。
“无非一个花里胡哨的妖妇,这又能说明什么?”血无演睁大眼珠,骨碌碌端详片刻,一时也没瞧出名堂来。
“酋长:这可不是什么‘妖妇’啊!提起她来,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她就是蚌祖仙女,贝机国“襄佑族”王室的图腾啊!此人与傲奢伯陀一定有厉害关系,酋长不可不慎啊!”焉耆长老早已觑得清楚明白,因此惊惮道。
当初贝机国王室远祖脱离中土入驻南荒,曾经与禽兽百类争夺山川河海之地,得一珠蚌仙女相助解难,才得以安邦立业,因此举国以刀蚌为图腾,而王室之裔必纹刀蚌仙像于左胸,以志永世不忘。——这在南荒大地广为流传,土著山人悉皆知晓。
血无演自然也知道这段渊源,听长老这么一说,便忽想起来了,顿时脸色骤变,背脊沟里冷汗飕飕,又定睛仔细瞅瞅,愈瞅愈见分明,不禁胆战心惊,吞吞吐吐道:“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焉耆长老道:“贝机国王室的图腾,如果庶人纹在身上,那可是犯下欺君大罪,当灭九族!谁敢谮越?酋长还是好好问问他的来龙去脉,以免惹来无穷灾祸。”
血无演沉吟须臾,唰地地改了脸色,哼哼冷道,“想是你暗里得了他的什么好处,来编个谎话唬弄。看他一身泥末子土星味,哪有半点王室的气派!必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牌货!你休要再啰嗦,待本酋长开他的膛,破他的肚,为宝贝报仇。”言罢,挺刀使力。
焉耆长老吓得面色如土,大汗如豆簌簌落下,攒身上来揎住血无演,愁眉苦脸谏道:“酋长不可造次啊!宁可信其真,不可当其假,如果他是贝机国王室的人,我塔提族岂不是大祸临头,在劫难逃?”
“嘿嘿……看来你早没有胆了!便是贝机国王室,我今天也要杀了他,相隔着十万八千里,傲奢又能奈我何?”血无演心里明白似镜却不糊涂,只是深恨夜离伤了他的宝贝,又搅了他欲娶子熙公主的美事,便一咬牙横下心来要杀了夜离。
当际他摔开长老纠缠,把刀尖就往夜离胸膛里插去,鲜血刹时流了出来。
夜离佯合着眼睑一边暗自调理元气,一边象个狡兔一般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说话,那一言一语都听得真真切切,当焉耆长老说出真实身份来时,心中不免也吃了一惊。
此刻,夜离已然恢复了些精神,见血无演又来开膛破肚,就急捻起御刀决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