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斉教授给了白子慕几个月的时间,白子慕在工作和雷东川之间,都尽量给出了时间,那能拿来节省的只剩下睡眠。
雷东川来找他的时候,明显发现白子慕变得嗜睡。
月底白子慕照例腾出半天的假,先跟着雷东川去服装店见了董玉秀,简单吃过饭之后,董玉秀因为约了人要谈合同,有些遗憾道:“宝宝,妈妈还有些事没忙完,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等会让东川给你一起带过去。对了,这里还有一点零花钱,你难得出来一次,不用节省,拿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董玉秀准备的零花钱是双份儿的,照例也给了雷东川一份。
雷东川人高马大站在那,拿着那个红包有些滑稽,不过他没退回去,大大方方接了。
等到一出门,他就把红包给了白子慕:“给,你一起拿去用。”
“哥……”
雷东川给他戴好头盔,整理一下打断他道:“不用跟我客气,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全都给你。”
白子慕问他:“哥,你说养我,就是拿我妈妈给的零用钱养吗?”
雷东川屈起手指弹了头盔一下,挑眉道:“不止这些,以后咱们两家大人甭管谁给的零花钱啊,压岁钱啊,我都给你,攒好了听见没?等以后咱们过日子用。”
白子慕笑得不行,把钱揣兜里认真点头。
董玉秀给了钱,白子慕也没急着回学校,问了雷东川之后俩人去看了一场电影。
这是白子慕两年来第一次进电影院,他以前对这些娱乐活动也不是很在意,不过京城的电影院装修豪华,和东昌小城的完全不同,椅子也是又宽又软,人坐在上面像是陷入棉花团里,特别舒服。
雷东川并不是临时起意,他之前查了很久,知道今天傍晚演的是一场科幻电影,因此在白子慕问起的时候特意提了这里。
电影拍的不错,剧情挺有意思,在场的观众时不时发出哄笑声。
雷东川侧头去看白子慕,发现他向后倚靠着椅背,已经睡着了。
这已经不是白子慕第一次在他面前睡着,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发现,但随着他去京大见白子慕的次数变多,心里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屏幕亮光闪过,雷东川看了他眼底的那一小片青色,并未叫醒他,只是抬手扶着他脑袋让他倚靠在自己肩膀上,好能睡得安稳些。
白子慕惊醒,看到是他之后才用力眨眨眼,试着要坐起来:“哥,我刚才是不是又睡着了?”
雷东川抬手把他按回来,道:“没事,睡一会吧,等结束了喊你。”
白子慕撑着看了一会,可能是雷东川身上很暖,又或者在熟悉的人身边特定的安全感,即便周围声音喧嚣也让他像隔在半密封容器里似的,很快眼皮发沉,慢慢睡过去。
雷东川本想带他回家去,做点小菜给他吃,但看他睡得太香,没舍得叫醒。
……
白子慕睡饱醒过来,发现周围座椅都空着,屏幕上还在播着那部新上映的科幻影片,但整场只有他和雷东川两个人在。
他坐起身,有些困惑道:“哥,我睡了很久吗?”
雷东川抬手给他整理了微微翘起来的那一撮儿头发,道:“嗯,睡了两场。”
“怎么没有人——”
“我包场了。”
白子慕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了,不过很快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啊,不是说好了看完电影回家去做饭吃吗,这样吃饭就来不及了……”
“没事,就在附近吃碗面,吃饱了我送你回去。”
白子慕有些懊恼。
雷东川握着他的手,带他出去,低声对他道:“等下回,我多准备一点好吃的,以后时间还多。”
出了电影院,就在门口看到了方启,方启手里拿了一件厚呢子大衣,还提了一个挺大的食盒,看到他们之后大步走过来。
白子慕见了他挺高兴,问道:“老方,你不在东昌工作了?”
方启笑道:“是,我十天前刚调过来,老大这边缺人手。”
白子慕疑惑:“我哥做什么了,怎么缺人……”
雷东川抬手搭在他肩上,打断道:“附近有家粥铺还不错,先坐下吃口东西,边吃边聊。”
粥铺。
白子慕只要了一碗白粥,其余吃的都是方启带来的小菜,这些里一看就知道大半都是雷东川提前准备好的,像是那道八宝酱菜、卤牛肉、手撕鸡,都很入味,还有一小碗熬得浓郁且不带油星的松茸鸡汤,白子慕吃得香甜。
方启在一旁跟雷东川汇报工作,说的是工地上的事,他说这些没避着白子慕,跟以前一样,拿雷东川当大老板,白子慕就是他们的小老板,俩人不分彼此。
雷东川问道:“钱结了吗?”
方启道:“电影院那边已经结过了。”
白子慕问他:“电影院什么费用?”
方启笑道:“包场的费用,刚才你睡着了,老大怕你醒过来,让一直放那部电影。”
雷东川看了一眼白子慕碗里的粥,叮嘱道:“再喝一点粥,这都一半没到。”
白子慕道:“我喜欢吃这个卤牛肉,哥,我带一点回去吃。”
雷东川夹了一筷喂他,不为所动:“好,车里还有一份,一会给你送宿舍去,你喜欢吃的话现在多吃两口。”
白子慕逃不开,只能又吃了两口。
雷东川也没难为他,其实比起盯着白子慕吃饭,他更喜欢投喂的那种乐趣。以前白子慕还小的时候,矮墩墩一个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捧着一个大海碗跟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吃饭,后来还是雷奶奶第一个看不下去,给换了一个小碗。
那个碗小得很,雷东川还记得自己抗议过,为什么给弟弟用茶杯吃饭。
时间过得太快,而他也是真的幸运。
吃过饭后,雷东川让方启开车送他们回去,自己的机车暂时放在电影院的停车场。
白子慕路上精神了点,跟他们有说有笑,方启起初附和几句,后面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安静下来。
白子慕问道:“老方,你刚才说孙小九闯祸的事,后来呢?怎么说一半不讲了?”
方启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略有些绷紧声音道:“我,忘了。”
雷东川坐在后排,他个子高,抬眼就看到前面的后视镜,正好和方启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处,方启下意识躲避,没敢再看过来。
雷东川没吭声,和白子慕握着的手半隐在影子里,没有分开。
白子慕倒是没察觉,他没看到前面,只当方启是因为开车紧张,还安抚道:“老方你别怕,这边虽然红绿灯多,但是晚上车少,你慢慢开。”
“好。”
车子一路开到了京大,宿舍楼下。
雷东川帮白子慕提了东西上楼,送下他之后,只在楼上待了十分钟左右就走了。
方启等在车上,雷东川一回来,他就问道:“老大,去哪儿?”
雷东川道:“去我那边,有点事跟你谈。”
方启答应一声,问道:“是工程队的事吗,我来的时候已经要了这两年的报告来看,还查了一下别墅群那边的投资方……”
雷东川道:“你刚才看到了?”
方启顿了一下,含糊道:“什么?”
“别装傻。”雷东川笑了一声,“孙小九演傻子可比你像多了,你演不来。”
方启听出他语气放松,也跟着放缓了表情,轻声道:“看到一点,但不确定……老大,你们两个,你是认真的?”
雷东川不乐意了,拧眉道:“什么叫我是认真的,他也是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一点惊讶,没想到,呃,你们彼此喜欢。”方启连忙解释道,“太突然了,而且以前你们关系也很好。”
“现在更好。”雷东川往前一点,单手撑着前排椅背跟他炫耀:“老方你没谈过对象吧?”
方启诚实道:“没有。”
“我跟你说,这滋味儿可太棒了,可惜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反正你今天晚上也瞧见了,你看小碗儿,他是不是比平时更听我的话?”
方启认真思索片刻,他很想说没有。而且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白子慕不想吃饭的时候依旧会想办法耍赖,即便老大出手,也只能喂一口而已。
虽然这么想,但方启也知道绝对不能这么说,只客气道:“确实比平时更听话。”
雷东川:“对吧,你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就发现端倪了是不是?”
方启嘴上说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答案,要不是他们老大反复摸白子慕手背,他压根看不出来。
“我弟脸皮薄,这事先别往外说,反正你自己提前知道也没什么,我是认真在谈对象,以后要结婚的那种,到时候给发喜帖,别忘了来随份子钱。”雷东川看向车窗外,看着外面闪过的路灯和街面的霓虹,语气平静。
方启过了一会,也笑了,点头道:“好。”
方启跟在雷东川身边更多,比起经常外派出去做事的孙小九,他更像是雷东川身边的二把手,做事细心,口风也很紧。雷东川吩咐过他之后,在他面前也不怎么掩饰,但方启却跟开了雷达似的,大部分时候比雷东川这个当事人还要小心谨慎。
半个月后,贺大师和考古院那边有了重大发现,修复了一件国宝级金器文物,这事一时间上了新闻,又被各大纸媒转载,很是轰动了一段时间。
贺大师一个月会固定来京大开一到两次讲座,这次再来的时候,校方格外重视,为了保证老先生的安全,还特意找了几名安保人员,专门负责维持现场秩序。
雷东川陪着贺大师过去,路上给白子慕打了电话,想提醒他不要忘了今天讲座的时间。
往常的时候电话打通不接是正常的,白子慕那个手机号码特殊,而且为了不影响他推演做题,一般都是静音。但是今天雷东川打过去的时候,却是占线,他有些奇怪,连着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是占线。
贺大师问道:“怎么样了,子慕今天还是在忙吗?”
雷东川连忙收了手机,解释道:“没有,我之前跟他说过了,就是他现在太累,昨天可能通宵来着,要晚一点过来,可能等中场的时候就来了。”
贺大师心疼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他这么累,那就别来了嘛!”老人指了指雷东川捏着的手机,催促道,“赶紧的,东川你再给他打个电话,说我心疼他,让他多睡一会,晚上起的来就跟咱们一块吃饭,起不来就算啦!”
雷东川刚想说话,就听到手机响了,是白子慕打来的。
“哥,刚才有点事,爷爷他们已经到了?”
“对,在礼堂这边。”
“好,我马上过去。”白子慕那边听着像是在下楼,有轻微的回响,“对了哥,你多叫几个人过来,上次爷爷来开演讲的时候,那个姓罗的一直想凑过来说话,爷爷很不高兴,这次别再让他靠近了。”
“哪个姓罗的?”
“罗加庆啊,金缘珠宝行的那个罗加庆,哦,我记得他爸好像叫罗乔生,以前也是爷爷的徒弟……”
雷东川握着手机,眉头拧起来。
白子慕赶到的时候,发现雷东川等在礼堂门口的树阴下,一看到他就大步走过来。
白子慕笑道:“哥,怎么在这里等我?我在学校里路还是挺熟的,能找到。”
雷东川道:“就是有点担心,见到你就好,走吧,咱们一起进去。”
贺大师这次排场比之前大多了,来听课的学生太多,校方也高高兴兴给他准备了小礼堂以供使用,全场都坐满了人。
白子慕挨着贺大师坐在第一排,他向左右看了一眼,瞧见不少穿黑衣的安保人员站在两旁过道上,低声问一旁的雷东川:“哥,你怎么叫了这么多人来?”
雷东川:“今天人多,爷爷年纪大了,我担心他。”
白子慕哦了一声,大约是觉得也对,没再问这个。
校方的负责人站在台上,满面红光地介绍了考古院的老教授们和贺大师之后,对着话筒邀请了贺大师上台演讲,负责人激动的都有点破音——也不怪他,他是考古院出身,这件事对考古人来说实在是振奋人心。
贺大师起身,但并没上台,咳了一声看向白子慕:“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子慕你扶我一把。”
白子慕起身道:“好。”
他起身扶着贺大师上台,贺老头平时身体硬朗,抡起拐棍打人都没什么问题,这会儿忽然变得“柔弱”,还特意伸出胳膊让白子慕搀扶,走完那几步台阶,到了台上,才松开白子慕的手,拍拍他胳膊笑呵呵道:“行了,你回去吧。”
台上灯光有些耀眼,白子慕只上台几分钟,但还是让在场的师生都惊艳了一回。
那些大教授只是觉得他长得容貌昳丽,但惊艳过之后,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贺大师身上,他们更期待接下来的演讲;礼堂里的学生们有不少人瞧见之后已经开始低声打听那是谁,前排坐着的校报记者更是借着自己身份的优势,拿出带着的相机多拍了几张照片,后面几个女生后悔不已,低声道:“早知道我们也带相机来了,只是自己看到,都没拍下来!”
旁边一个女孩安慰道:“没事,校报的人拍下来了,到时候看报纸就行!”
“对对,我认识校报的人,到时候跟他们多要几张照片!”
……
台上,贺大师站在讲台前,清了清喉咙,对着麦克风道:“我今日能站在此处,能和考古院做出此番成绩,还当感谢我的孙儿,当初因为他考入贵校,才有了这番缘分——”
贺大师一番话,让原本安静的现场又喧哗起来,前排坐着的那几个大教授也愣了下,他们平日更关注学术,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先生在台上不讲专业问题,提起了家人。但是教授们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让大家安静,礼堂的气氛已经炒热起来,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个人鼓掌,紧跟着其他人也都纷纷鼓掌,热情浪潮席卷了整个礼堂!
台上的老先生在他们眼里,也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大师——听听,刚才贺大师亲口说啦,他孙儿在这里念书,那贺大师就是他们京大的家属、大家共同的长辈嘛!
最后排,角落里。
罗加庆带着助理坐在那,脸色阴沉得难看。
助理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罗加庆抬头看他一眼,阴沉沉道:“我让你去约贺老先生见面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助理低声道:“我去了几次,对方都说忙,或许等过几天贺大师有空了,等那时再登门拜访……”他当时没敢通报金缘珠宝行的名字,递了一张私人名片,不然估计连前去预约都做不到。
“废物。”罗加庆骂了一句。
助理头埋得更低,知道他脾气暴躁,不敢反驳。
贺大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老头今天特别满意,他乖孙难得来的早,就坐在第一排,他一抬眼就能瞧见的地方,整场演讲下来,贺大师甚至还超常发挥了一下,讲了两个颇为风趣的段子,逗得全场人都开怀大笑。
底下考古院的人也在听,他们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当初在修复文物的时候,贺大师那可是比任何大教授都要严厉,对他们只是口头训诫,听说宝华银楼过去的那俩大师傅,哪里要是没做好,老先生还拿拐棍比划着吓唬人哪!
贺大师讲完之后,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又等来了上台的白子慕,被乖孙挽着手臂施施然走下台阶。
雷东川准备了一束花,偷偷递给白子慕,让他送给老爷子。
贺大师对这些不在意,只要是白子慕送的,他都乐呵呵收下,花束太大,他交给一旁宝华银楼的人抱着,叮嘱道:“小心点哪,这是你们小师叔给的,一会带回去插花瓶里。”
“哎!”
雷东川招呼方启过来,让他带贺大师和白子慕他们先走,自己留在后面,打算去找校报的人。
他刚才就听到相机拍照的声响,当时为了不扫老人的兴,没有提这事,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和董玉秀都在尽量保护白子慕,尽量不要让照片流露出去。
他刚找到校报的人,就看到有两个便衣一前一后把拍照的那个人带去后面,收走了相机。
雷东川脚步顿了下,站在那看。
对方察觉到他视线,抬头看了一下,在跟同伴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并没有跟雷东川交涉,很快走了。
雷东川看着他们有点眼熟,倒也不是长相,就是身上的气质跟他二叔局里那些老警察似的,但又比那些人瞧着更厉害些。他想不通,去找了白子慕低声跟他说了下,白子慕道:“哦,是十一局的人。”
“十一局?”
“对啊,就是唐教授他们项目的负责人,哥你忘了,上次你还想查那边,你现在照片还压在人家组长那,那边都知道你。”
雷东川想起来了,道:“我哪儿是查他们,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哪里集训,那不是找不到你着急了吗……你今天电话一直打不通,就是他们找你?”
白子慕道:“嗯,唐教授让他们来的,有些事通知我。”
雷东川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小碗儿,要是太危险的事,你就推了,实在不行跟他们说说,换我去,哎你别笑啊!我除了不会做题,其他的不比你差吧?”
白子慕笑着点头,认真道:“不差,哥你做题也可好了,就是你平时不怎么喜欢学习,更喜欢社会实践。”
雷东川被他几句话哄得自信心膨胀,但是再问对方通知白子慕什么事,白子慕却不肯说了。
白子慕:“哥,这是我的秘密。”
雷东川知道他们有保密协议,摸了摸鼻尖,道:“行吧,我不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