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当真。”乙支文信咳嗽一声,他盯着贺若怀心。
贺若怀心挥挥手,示意诸将退后,然后站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乙支大人是深谋远虑之人,不会那么目光短浅。只不过你知道的,入海口的事对本将军来说并不是必需品,我大隋水师在这辽水之上,没有对手,就算没有入海口的港口,也影响不了大局。”贺若怀心老气横秋的说道,隋帝国是主,高句丽是臣,这种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贺若怀心说话,自然也少不了几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更别提隋军确实掌握辽水上的制水权了。
贺若怀心只是编练了两千人的靖水军,几艘大型战舰,就将辽水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原本乙支家众人还以为贺若怀心会被这天降的好事迷惑,没想到贺若怀心比任何人都清醒。
“之前我们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没有亲眼见你,但你在北城的战斗给老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亲眼见你,更加觉得英雄出少年,大隋地大物博,人才辈出,非我辽东能及。”
“乙支大人,我想你错了。辽东非你乙支家的辽东,也非高句丽之辽东,辽东之地以及高句丽之境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原王朝之土,燕国塞上五郡、汉代四郡,皆有传承。是尔等趁中原兵乱,擅自窃土立国,以抗朝廷,这些失去的土地,本将军迟早都会拿回来的。国家一统之局面,是大势所趋,谁都不能阻挡。”贺若怀心朗声说道。
贺若怀心话音刚落,乙支武臣率先反驳道:“好大的口气啊,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郡太守,就敢说灭我之言,真是笑话。”
贺若怀心笑道:“郡太守怎么了,我大隋有一千多个郡太守,二公子不也是郡太守了,自然知晓郡太守的能量,难道二公子的力量不强吗?”贺若怀心这倒是实话,隋国是拼的起消耗的,是打得起持久战的。而这也恰恰是高句丽害怕的,他们不惧隋炀帝百万大军御驾亲征,唯独怕隋军只用一部分兵马,将战争打成持久战。
“你!”乙支武臣指着贺若怀心说了一个你字,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这时候,乙支文信才慢悠悠的说道:“将军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啊。”
贺若怀心道:“大人又错了,这不是野心,而是我们炎黄子孙的责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皆有守祖宗之土,开边疆之责,岂能用一句野心来否定。”对于征伐高句丽这件事,贺若怀心从心底深处是支持的,一方面,如隋炀帝预判的那样,高句丽确实存在与突厥秘密结盟的可能性,作为东北亚的一个小霸主,高句丽无序的扩张如果得不到遏制,让他占有整个东北之地,对中原王朝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几百年之后的金国灭辽、蒙古灭金、女真灭明毫无例外都是在东北以及与东北之地相邻的高原之地发动的。作为地缘格局的重要一极,东北半农半牧的生产模式,在古代的战争中的潜力是惊人的。肥沃的土壤不仅可以提供大量的粮食,丰美的水草也会孕育成群的战马。而且东北与蒙古高原天然的联系,以及对燕山诸脉的压制性地势,造成了此地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这是隋炀帝所担忧的,也是他征高句丽的最主要原因。
史书上将隋炀帝开边简单的归结为好大喜功,显得过于浅薄了。不过这个也不能怪史书,毕竟史书是人写的,隋书是唐朝写的,唐朝人若是不给隋炀帝扣点帽子,自己的合法性和合理性从哪儿来。
只不过隋炀帝最大的问题在于,征讨高句丽的战术错了。高句丽境内多山多河,一年之中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是雨雪天气,军队数量太多,实际上并没有办法发挥隋军的优势。长久的袭扰战才是在这种地形狭庂的境内作战的最好战术。
贺若怀心自信满满,他的一句话,让乙支文信陷入了沉思,乙支武臣目瞪口呆。至于乙支武胜男眼神中则闪出几分异样的神情。
“尽说漂亮话!不管你用多美的话来掩饰,都遮掩不住你的野心。”乙支武臣无情的嘲讽。
乙支武臣平日里在辽东一向都深沉的厉害,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贺若怀心面前,他却格外的暴躁。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为何。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男人的缘故?
“看来你是真存了灭我之心啊!”乙支文信道。
贺若怀心笑道:“游子浪迹天涯,无论时间长短,总要回家的。”
“哼,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隋国皇帝两次亲征,无功而返,我就不信,你仅仅凭两个郡,就心怀鲸吞之志。难道我高句丽五部大军都是吃素的?”
贺若怀心看着乙支文信也怒气冲冲,笑道:“那到时候,我们在战场分胜负便是。历史这东西,推演,假设都是无用功,只有真到了那一刻,才能知道谁会是真正的最后赢家。”
他觉得话题绕的有些远,不过这是贺若怀心有意往这边引的,目的便是让乙支家知道,隋国对高句丽的方略,不管怎么变,收复故土的决心是不变的。
乙支文信在高句丽国内位高权重,常年手握一方军政大权,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连说两次他错了。
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若怀心岔开话题,说道:“我们说远了,言归正题,我想听听乙支大人的新要求是什么?”
乙支文信收回心神,慢慢的道:“好。还如男儿与将军所议一样,将军随本将入王都为我王治病,我在辽东与将军采取对峙之局,不会威胁将军在辽东的地位。而且我愿意将辽水入海口之地划归将军之辽东郡管辖。不过前提是,将军必须与我方开放榷场,允许商品自由流通,如何?”
贺若怀心早就知道乙支文信不怀好意,没想到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笑道:“乙支大人,你这可是要让本将背上叛国之名啊。”
乙支文信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贺若将军,就是前两次大战之前,我们与大隋的贸易都未曾受影响,不止是卑奢城的海上通道,辽水通道也是通着的,隋国朝廷是不会中断榷场贸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朝廷中还有人与你们有勾结?”贺若怀心语气危险的问道。
乙支文信摇摇头,道:“这一次却是将军错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们擅自会面和议,也算是一种勾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的是朝廷虽是皇帝的朝廷,可这少不了诸位大臣的齐心协力。将军应该明白,两次大战,我辽东城损失惨重,尤其是粮食、布匹绢帛以及日用品缺乏,需要榷场来补充。而你们隋国人,尤其是那些朝廷大臣,也需要我高句丽的奴婢、山货、马匹诸物,乃至双方的军情探查,都少不了商道的通达。所以保持商路的贯通,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做法。将军都不用上书朝廷,朝廷的旨意便会到,这边境榷场不能关。”
“你知道我朝廷会下这种旨意?那为何还要我许诺。”贺若怀心冷眼相问。
乙支文信笑道:“为官之道,在于审时度势。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朝廷的旨意是一回事,可是你们边将的态度又是一回事。说实话,朝廷的旨意上只有一句商路不阻,可这个不阻是什么程度,完全是由边将自己来决定的。”
贺若怀心也笑了起来,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本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深得学问。”
这时候贺若怀心帐下的柳建柱站出来,他是贺若怀心家臣,被贺若怀心用为新城县丞,也算是贺若怀心帐下的干吏能吏了。
“启禀主公,乙支大人说的对,以往朝廷并不禁绝双方官方榷场,茶叶、丝绸、绢帛诸物皆在流通之列,只是,粮食、铁器等战略物资是禁绝的。”
贺若怀心这才明了乙支文信的最终目的,铁器他们不缺,两次大战缴获的隋军战略物资,装备几十万人,不成任何问题,对他们而言,战争带来的最大问题是粮食。
缺粮!
贺若怀心立即底气更足,笑道:“原来乙支大人的目的在这儿啊。”
他笑起来,笑容充满了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