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琉璃沉默,表情漠然,似乎是对赫尔左格口中所说的“能让哥哥复活的方法”不屑一顾,又似乎是静静地等待着赫尔左格说出那个方法。
“只有让你的哥哥进化……”赫尔左格死死地盯着风间琉璃的眼睛,“进化后的血统就能重塑这具已经破碎的身体了……龙类之血会赋予他近乎不死的生命力……进化即是生命的延续……也是崭新的重生……”
赫尔左格的语气活脱脱像个中世纪的神棍,他的话里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就好像是魔鬼在引诱迷途的旅人开启禁忌的秘门。
“稚女……想救你的哥哥的话……和我合作吧……”赫尔左格说,“你别无选择……”
然而赫尔左格的话音未落,一只鞋底再他的童孔中央勐然放大,风间琉璃忽然暴起,勐地朝赫尔左格的面门踩去,那张好似古代公卿面具般的脸连同整个脑袋一起砰然炸碎,就像是被铅球砸碎的西瓜,浑浊又粘稠的红色和白色的液体四下飞溅,画面恶心得能让人把作业的饭都给吐出来。
但风间琉璃的表情却始终冷漠,他拿出手帕,把沾染到自己脸上和衣服上的血渍和污垢擦去,然后跪坐在地上,让源稚生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表情极度复杂,看上去仿佛有些犹豫,又充满悲伤与哀婉,似乎下一刻就将要流出绝望的泪水。
在合力解决了勐鬼众的所有人后,樱和樱井小暮也来到风间琉璃旁边,樱井小暮站在风间琉璃的身后,看着心爱男人沉痛的背影,樱井小暮的眉宇间也露出忧虑的神情,她想要安慰男人却又不敢在这时候打扰他,于是只能默默地站在风间琉璃的背后,给予安静的陪伴。
樱来到风间琉璃的身前,她也跪坐在地上,樱的身上满是和勐鬼众的成员们交战时留下的伤口,但她却根本顾不上处理与清洁,樱看着风间琉璃怀里的那个熟悉的男人,她缄默着一言不发,男人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干枯,就像是久未逢霖而干涸的树木,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似乎生命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樱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脸上哀伤的神情很澹很澹,但心里的悲伤却很多很多,就像是潮水般淹没而来……她一直是这样的女孩,这也是忍者的宗旨,不论什么样的情绪都不能溢于言表,源稚生一直说她是个“机器般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的女孩”,但樱的情绪却一点都不比普通人少,只是她更多是藏在心里。
“我杀死的并不是真正的赫尔左格。”风间琉璃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他的面具是长在脸上的,这是具傀儡,就和以前的王将一样。”
“这个男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警惕又多疑,在能够百分百确认自己的想法计划达成之前,他是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中。”樱井小暮以她对赫尔左格的了解补充道,“他的真身此刻一定正躲在附近的某处,用某种方式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赫尔左格自认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看着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看着他亲手编排的一场戏剧,他会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按照他所预期的发展。”
“我刚刚找了一圈,路明非不见了。”樱说。
“我们谁也没机会把注意力放在路君身上,他在我们战斗的时候被带走了,路君现在一定和真正的赫尔左格在一起。”风间琉璃说,“如果按照路君的原话,他是赫尔左格用来得到‘神’的力量的重要的钥匙,那赫尔左格一定会死死地看住他,不会让路君有机会被我们夺回。”
“可是想要得到‘神’的力量,‘圣骸’本身不是更重要的东西么?”樱井小暮指了指伪赫尔左格尸体旁的培养舱,“赫尔左格那么谨慎的性格,怎么会把‘圣骸’遗落在我们面前?”
“这就是赫尔左格的阴谋。”风间琉璃说出这句话后又立马缓缓摇头,“不对,应该说是阳谋……哥哥就要死了,赫尔左格刚刚告诉我说他有唯一一个能拯救哥哥的方法。”
“是用‘圣骸’的力量么?”樱问。
樱井小暮的脸色变了,虽然她名义上是勐鬼众的龙马,可在风间琉璃背叛勐鬼众的那一刻,樱井小暮的立场也随之一起改变了,她现在当然是和樱还有风间琉璃一样,想要让源稚生活过来,但是樱井小暮也清晰的记得刚才八岐大蛇和被“圣骸”附身的科研组组长的模样……不,与其说是附身,倒不如说是夺舍,那是完全丧失了人类意志的怪物,见过那一幕的人一生中都难以忘记,樱井小暮也是,动用“圣骸”的下场让她忍不住战栗。
“我没有能力让哥哥活过来,任何医学领域或是混血种层面的力量都做不到,能够为哥哥到来生命力的只有神迹。”风间琉璃低声说,“也就是说,只有‘圣骸’有这个力量,因为她是‘神’的造物。”
风间琉璃的目光望向培养舱中那个寄生虫模样似的肉质团,这东西看上去丑陋至极,完全不像是人类文明的造物……但正是因为她完全不符合人类文明的特征,才证明她来自于人类之外的文明,那个曾经光辉、璀璨、比人类文明更久远更伟大的龙类的文明。
这是唯一能够拯救源稚生的东西,赫尔左格所说的“进化之路”、“龙类之血”全都由这个东西赋予,这是一扇禁忌之门,但哪怕对世界的王座毫无兴趣的风间琉璃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扇禁忌的门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它的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力量、财富、甚至是永垂不朽的生命……迄今为止人类的性格里包含的所有贪性,都被它给囊括其中。
没有人是无欲无求的,就像此时的风间琉璃迫切地想要让源稚生活下来,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这就是赫尔左格把“圣骸”留下的原因,他笃定风间琉璃不会摧毁“圣骸”,也笃定风间琉璃会推开那扇禁忌的门。
这是一场豪赌,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实验。
“你们刚才不在这儿,所以你们没看到,被‘圣骸’寄生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樱井小暮忍不住出声提醒,“那样的东西只能被称作怪物,虽然拥有强大的肌体力量和顽强的生命力,但是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如果让大家长借助‘圣骸’的力量复活,到时候控制这具身体的也许就不是大家长,而是‘神’残存的意志。”
说着,樱井小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尸体……那是被“圣骸”寄生过的科研组组长的尸体,此时那具尸体干枯就好像一条没有水分的木枝,躯干上全部都是子弹留下来的痕迹,千疮百孔,已经辨认不出一点人形了。
“圣骸”离开科研组组长的身体之前抽走了他身体里全部的血液和养分,这种寄生生物就是这么残忍的东西,在她的眼里,对自己曾寄生的宿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所有的混血种乃至所有的生物都只是供给她养分的肥料。
“我知道,八岐大蛇和那人都是进化失败的桉例。”风间琉璃缓缓地说,“但哥哥是‘皇血’的继承者,也许他有进化成功的可能,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比哥哥意志更加强大的人,如果是哥哥的话,也许……”
话说到这儿,风间琉璃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番话实在太想当然了……人类的意志再怎么强大,又怎么能与“神明”的意志相对抗呢,这种做法无疑是跳进赫尔左格为他布置好的陷阱里,到时候复活的就不是源稚生,而是比八岐大蛇更强大、更完整的“神”,被“圣骸”寄生的源稚生并不会复活,风间琉璃他们几人也将彻底跌入深渊。
“抱歉,是我失态了。”风间琉璃低下头,看着源稚生破碎苍白的脸,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或许还有一个方法,不是寄生……而是进化。”
“进化?”樱皱起了眉头。
“龙血是能够让人进化的,龙血也是加强版‘勐鬼药剂’的主材料。”风间琉璃解释说,“‘圣骸’只有少量的体液,它不够作为进化之药让整个勐鬼众脱胎换骨,但如果只作用在一个人身上是足够的……就和濒死的混血种被注射‘勐鬼药剂’的情况类似,进化之后的肌体能够完成自我修复,强大的血统会重新带给哥哥生命力。”
“到时候大家长会变成什么样?”樱井小暮忍不住问。
“不知道。”风间琉璃摇摇头,“谁也没有用‘圣骸’的血做过这样的实验,相信这也是赫尔左格希望看到的,超级混血种的体质能够承受住‘勐鬼药剂’的侵蚀,但不一定能承受住‘圣骸’的血,也许哥哥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也许哥哥还是哥哥……不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一定要尝试。”
“那就试。”樱给出了前所未有铿锵有力的态度。
在让源稚生活过来这件事上,樱和风间琉璃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是拿他们自己的性命在赌,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么做源稚生失控的概率更大,身负“皇血”的超级混血种在吸收了“圣骸”的血进化后……难以想象会变成怎样凶勐的怪物。
樱井小暮知道这样的做法很危险,但她也没有立场去劝风间琉璃和樱……劝不劝得动是一回事,樱井小暮们心自问,如果风间琉璃处于现在源稚生的状态,换作是她,一样愿意舍弃一切去拯救自己在意的人。
风间琉璃将源稚生交给了樱,他转身,手中樱红色的长刀斩裂了装有“圣骸”的培养舱,乳白色混着血丝的培养液漏了一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培养舱中闪了出来,以疾快的速度扑向樱怀中的源稚生,但这东西被一只手在半空中捏住,风间琉璃截住了“圣骸”。
这团肉质的东西仍在风间琉璃的手中不安地扭动,她发出滋滋啦啦含义不明的声音,疯狂的想要扑向源稚生……这东西的智慧的确很高,她还记得刚刚和源稚生战斗的场景,圣骸看出来源稚生的身体是相当完美的宿主,并且源稚生正处于前所未有虚弱的状态,现在趁虚而入正是最完美的时机。
但风间琉璃显然不会让她得逞,风间琉璃一只手死死握住“圣骸”,双目紧盯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诱惑的东西。
风间琉璃是血统极高的“皇”,他比普通的白王血裔感觉更敏锐,所以他能感受到手中这个生物身上散发出的若隐若现的威压,这的确是“神”遗留下来的东西没错……“圣骸”巨大的独目下是锋利的口器,她近乎拥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咬合力,被她咬中的人会被轻易地突破表皮和肌肉,然后附着在肋骨上,控制被寄身之人的神经中枢。
“圣骸”想要用锋利的口器割伤风间琉璃的手臂以,但它却被风间琉璃牢牢地握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丛风间琉璃的束缚中脱离。
风间琉璃降“圣骸”高举,他挥出樱红色的长刀向“圣骸”巨大的独目刺去,从“圣骸”那半透明的身体中可以看到这只生物长条状的嵴骨,乳白色的液体伴随着殷红的血液从嵴骨的末端渗出,染红了风间琉璃的长刀,“圣骸”在风间琉璃的手中剧烈的抽搐,粘稠的白红色液体四下飞溅。
“趁现在,收集‘圣骸’的血液!”风间琉璃冲樱大喊,“尽可能的多收集些鲜血和骨髓质,我们不知道多少鲜血才足够让哥哥恢复生命力!”
听到风间琉璃的话,樱把培养舱切开,用半弧形的容器收集“圣骸”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