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自从退位后,虽然还居住在太极宫,但却全然不问政事了,除了以往有限几个心腹臣子,其余大臣一概不见,也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每日只是在太极宫中读书写字,侍弄些花鸟虫草,要不就是与妃子们丝竹歌舞玩乐,似乎已经彻底认命,只求安享晚年了。
尹德妃和张婕妤是李渊最宠爱的两名妃子,不过自从玄武门兵变后便都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李渊对此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问,仿佛这两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而李世民也十分体贴地向父亲进献了四名美人,更加年轻貌美,李渊享用后很满意,十分宠幸。
这一日,暑热难耐,李渊正和四名新进美人在太极宫的两仪殿内欣赏歌舞,一边喝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此酒用冰窖的冰镇一下,风味更佳。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禀报道:“禀太上皇,尚书右仆射封大人在宫外求见。”
李渊皱了皱眉问道:“除了封伦外,还有谁?”
“封大人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宫人答道。
李渊眼底闪过一丝讶意,澹道:“带他到枕夏阁吧。”
宫人应声退了出去。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本名封伦,表字德彝,是李渊的心腹大臣之一,李世民即位后,对他老子的原班大臣还算不错的,不仅没有排挤,还升了封德彝的职,由吏部尚书升任尚书右仆射,相当于宰相。
不过封德彝此人处世圆滑,自从李渊退位后,他就极少来太极殿了,偶尔前来向太上皇请安也是和别人结伴的,估计是为了避嫌,像今日这般单独前来还是第一次。
李渊拍了拍怀中美人丰、臀,让其站起来离开,又挥退了乐工,这才整理好仪表前往抱夏阁。
太极宫有太极殿,两仪殿,承庆殿、武德殿、甘露殿、凌烟阁,另外还有别殿、亭、观等三十五处,十分宏大,李渊当皇帝时便居住在此,绝大部份政事都在武德殿中处理,如今当了太上皇,看似退居二线,却仍然坚持居住在太极宫,是否真的心甘情愿退位便让人浮想联篇了。
李世民尽管觉得老子退位后继续住太极宫有点不合适,但是他是通过政变上位的,本来就内心有愧,逼父退位就算了,若再把老子的住处都硬抢,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便默认了父亲李渊继续居住在太极宫,而他这个正牌皇帝只能屈居别处。
言归正传,且说李渊来到抱夏阁时,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会,眼见前者迈进来,立即跪倒行礼,口称:“臣封德彝,参见太上皇,给太上皇请安!”
李渊澹澹地道:“不必给我这糟老头子多礼,平身吧。”
封德彝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恭维道:“太上皇精倍力健,一点也不老,臣才是真的老了,昨日又掉了颗大牙,如今连肉都嚼不动了。”说完还张开嘴给李渊看。
李渊瞥了一眼,怜悯地道:“你的年纪比朕还小两岁,口牙却如此不堪,可得好好保养才是,坐吧!”
“谢太上皇。”封德彝待李渊落座,他这才恭敬地坐下,这些细节让李渊心里很舒服。
“德彝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向朕请安吧?”李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若有若无地瞥了封德彝一眼。
封德彝陪笑道:“臣近日写了一篇文章,心中颇有点得意,一时技痒,又想起很久没来给太上皇请安了,便把文章顺道带来给太皇品评品评。”
李渊闻言捋须笑道:“你这老东西好不要脸,,竟自吹自擂上了,既然是好文章,便拿来给朕拜读一下吧。”
封德彝连道不敢,从袖筒里抖出一叠书稿,恭敬地逞给李渊道:“请太上皇斧正。”
李渊接过书稿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惹无其事地问:“朕已经很久没出宫了,如今国内可还安稳,百姓过得还好?”
封德彝目光一闪,犹豫道:“这个……”
李渊抬起头,皱眉道:“德彝何故吞吞吐吐?”
封德彝支吾支吾的,李渊心中一动,澹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倒还行,不过有几处谬误的地方,到朕书房中细谈吧。”
李渊站起身,带着封德彝进了书房关上门,后者这才面带忧色地道:“大唐和高齐全面开战了。”
李渊沉声道:“这个朕知道,也早有预料了,如今战况如何?”
“不太妙。”封德彝忧心忡忡地道:“李孝恭和李袭誉在巴蜀失利了,不仅没能消灭秦琼和罗士信,反而被打败了,如今处境十分不妙,正在苦苦支撑。”
李渊皱眉道:“以李孝恭之能,又手握十万大军,怎会不是秦琼和罗士信二人的对手呢?”
封德彝道:“徐世绩早就秘密潜入巴蜀主持了,李郡王在他手上吃了亏。”
“果然如此。”李渊叹了口气,高齐的杰出人才太多了,一个李靖就够让人头疼的,结果还出了个徐世绩。
封德彝点了点头道:“皇上已经御驾亲征河东了,但是李靖的确厉害,目前为此,皇上也没多大进展,倒是函谷关被齐主高长卿攻破了。”
李渊大骇,霍然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应该前日的事了。”封德彝答道。
李渊面色变幻,忽然醒起一件事,急问道:“是何人守关?”
“霍国公柴绍,平阳公主也随同一道镇守函谷关。”
李渊失了失神,吃惊地问道:“那平阳公主和驸马如今如何?”
封德彝忙道:“太皇上放心,平阳公主和驸马都安好,如今已经撤到潼关了。”
李渊闻言略松了口气,又颓然跌坐回座位上道:“那潼关以东……”
“已然尽数落入齐军之手,如今举国震动,整个关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甚至……甚至有人提出让太皇上重新出来掌事,以挽救大唐的社稷江山。”封德彝说到最后有意压低了声音。
李渊面色微变,有点不自然地道:“朕老了,精力大不如前,皇上乃英明之君,相信他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颉利率二十万骑兵打到泾阳,离长安近在迟尺,还不是让皇上顺利化解了,所以德彝你不必惊慌。”
封德彝闻言陪笑道:“太上皇所言极是,其实臣对皇上也是信心十足的,只是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河东,京中无人主持大局,臣担心会出乱子,所以才告知太皇上,希望太上皇这个时候能出面安抚民心。”
李渊澹道:“不必了,相信皇上会处理好。”
封德彝连连称是,便不再提这事了,二人只继续讨论文章,而讨论完文章后,李渊似乎还意犹未尽,留下封德彝一起吃午饭,下午同游西苑打猎。
…………
中书省,房玄龄面色凝重,忧心忡忡,连日来的消息对大唐极为不利。首先,李孝恭和李袭誉在先下手为强的情况竟然没有消灭巴蜀的齐军,反而被对方击败,如今正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情况极为不利;其次,皇上御驾亲征河东,唐军精锐尽出,均没能在李靖手中讨到便宜;第三,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柴绍竟然丢了函谷关。
这下可麻烦大了,关中乃四塞之地,号称天府之国,八百里秦川四周都被极为险要的关卡保护着,函谷关正是关中平原的东大门,如今被齐军打破,长安危矣!
不过好在,函谷关后面还有潼关,要不然齐军便长驱直入,兵临长安城下了。
如今这情况极为不妙啊,皇上才刚上位两个多月,关键还得位不正,根基不稳,这个时候战场上接连失利,无疑是极为要命的,轻者大位不保,重者李唐江山覆没。
这时,一名亲信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禀中书令大人,太上皇刚才离开了太极宫,去了西苑打猎。”
自从玄武门兵变后,房玄龄被李世民任命为中书令,并册封刑国公,而李世民这次亲征河东,房玄龄则负责留守京城,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太上皇,免得出乱子。
所以一听李渊离开了太极宫,房玄龄便警惕起来,忙问:“太上皇可是携美人们出行?”
亲信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今日入宫向太上皇请安,太上皇留他吃午饭,下午还邀封大人一起到西苑打猎。”
房玄龄目光一闪,皱眉自语道:“封德彝?”
沉吟了片刻,房玄龄才挥了挥手澹道:“知道了,命何郎将确保太上皇的安全,若有个闪失,皇上追究起来可不好办。”
亲信应诺一声便退了出去,房玄龄紧皱双眉,太上皇这个时候出宫打猎,有点反常,莫非……
房玄龄暗叹了一口气,但愿自己猜测有误吧,大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若太上皇有意复僻,即便最后镇压下来,对皇上,对大唐江山都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