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个断手断脚的鲜卑人被抬到城中的医馆,这种事怎么也瞒不住。
“怎么回事?”柯比能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快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泄归泥也感觉事情不简单,应了之后赶紧出去找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乌桓营中,楼班手一哆嗦,手中的酒碗就掉了下去,摔得稀碎,“去查查,还有找人问问昨天来的那个樊泽,问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乌桓和鲜卑这边都是鸡飞狗跳的去查证,辎重营在一圈又一圈的奔跑,在这个还有一丝寒冷的时节,辎重营中的将士一个个满头大汗,浑身热气腾腾的。
而营门口,坦胸露乳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的牛二一手拎着羊腿,一手端着酒碗看着他们在跑步,身后是那十名把人送到医馆的幸运儿,回来的路上,一个又一个的“亲朋故旧”冒了出来,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医馆里还堵了好几个眼熟的家伙在东张西望,这些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告诉牛二,牛二也没有继续问。
“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牛二啃了一口羊腿,然后对身后那十个人说,“老子说到做到,绝不反悔,赶紧吃,不够了就让后面的人去做!”
十个人里有一个是桑干,也是最开始动手的那个人,听完牛二的话暗地里撇撇嘴,心里想着,“做饭的人都让你踹倒外面去围着营地跑步去了,让谁做?”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说出来是绝不敢的,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这个校尉,绝对是一个莽夫,说莽夫都是夸他,那就是个疯子。
同时楼班的人也找到了樊泽的驻扎地,看着里面静悄悄的营地,有些迟疑,最后想起楼班的叮嘱,才咬咬牙走了进去,库泽力走进去一些,突然问到了一股子味道,很熟悉的味道。
库泽力想起今天早上听到了传言,这个汉将可以找到美酒,特别好的那种,本来自己还不信,看这架势在闻闻这味道,的确是好酒。
库泽力找到最大的帐篷,完全没有人守卫,他喊了两声没人搭理他,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库泽力猛地咽了两口口水,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酒。”
听到动静的樊泽,睁开迷蒙的双眼,翻了好几下才翻过身来,晃晃自己发沉的脑袋,“恩,你是谁?”
“奉楼班王...将军之命前来问询樊将军一些事情。”
樊泽一听这话,咧开那大嘴嘿嘿一笑,伸手将一个酒坛子拿过来,熟练的拍开泥封,一股更加浓烈香醇的酒气冒了出来,让库泽力再次吞了吞口水,“将军,这是何意?”
“喝了它,在说别的!”
“小人还有事,还....”
樊泽不听他说话,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不搭理他的话茬,浓郁的酒香和洒落在地上的酒水让库泽力把剩下的话也咽了回去,一脸的可惜的看着樊泽衣服上的酒渍,这得浪费多少好酒啊。
看着自顾自喝酒的樊泽,库泽力咬咬牙,“樊将军,是不是我只要喝了酒,您就能回答了?”
樊泽看了他一样,嘿嘿一笑,再拎出来一坛子好酒,拍开泥封往他面前一放,“先喝了再说!”
库泽力吞了吞口水,抱起面前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就喝了起来,喝了一个痛快之后,将酒坛子一墩,长呼一口气,“好酒!好酒!”
“当然是好久,这可是从城主府里弄出来的好酒,之前都是那些大官儿喝的!”
库泽力只顾着继续闷头喝酒,樊泽说的话他听见了几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已经坐在地上,只知道给自己灌酒的库泽力,樊泽也喝了一口自己怀里的酒,只是那迷蒙的双眼确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楼班在大帐之中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来,出去打听的但是零零碎碎的带回来很多消息,但是楼班现在摸不准那个牛魁英的性子,不敢妄下决断,而去找樊泽的家伙又一去不复返,端的急死个人。
“再去看看,库泽力那个混账东西回来了没有!”楼班这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第几次让人去营口等候了,樊泽是汉人,又是上面亲自派下来的,他又不好再去找人问询,万一错过了再找一趟樊泽,惹得他厌烦了,那玩笑可就大了,所以最后楼班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让人去营门口等着。
楼班焦急的在帐篷中转圈圈,身边的另一个亲随最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偷偷的在他耳边说,“首领,我今天早上听其他弟兄说那樊泽昨晚上弄到了很多好酒!”
楼班面色不善的看了亲随一眼,“你想说什么?他是汉人,从汉人手里弄点酒不正常么,还是你以为我们乌桓的勇士会被几坛子好酒给收买?”
“额,我的意思是,估计现在樊泽将军还在营帐中呼呼大睡,还没醒酒!”
楼班被他一语惊醒,他也听见了这个传闻,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唉,失策了,那个你,就你吧,去找一下那个张琛,就是咱们新来的主簿,问问他知不知道点什么,顺带看看他在干嘛!”
“遵命!”亲随领命以后转身就去找张琛,他被安排到了距离楼班不远的另一个营地中,给他周围安排了四百余人,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看着他别让他瞎折腾。
等亲随跑到营地门口之后他发现他也懵了,“营门口的守卫呢!”
亲随有些愤怒,虽然现在没有战事但是最起码守护营门的总得有吧,这大门一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自己怎么进去?
“有人吗!”亲随现在营门外,用手推了推拒马组成的营门,发现自己推不动,只能扯着脖子冲着里面大喊。
喊了十好几声,感觉自己嗓子都哑了的亲随中午看到了小跑过来的人。
“终于出来了,快给我开门!快点!”
来人认出了他是楼班身边的亲随,虽然不知道叫什么,但是绝对是自己人肯定没错的。
往回跑了几步,冲着营里大声招呼过来一些人合计将营门口的拒马等物搬来。
亲随走进了营门,先问那些赶过来的乌桓人“大白天的你们把拒马拉出来干嘛,还有你们的守卫呢?”
来人就知道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的那亲随连连摇头,“张主簿何在?带我去寻他!”
“啊,您来找张大哥啊,他就在后面,您跟我来。”有一人赶紧说话,带着亲随去后营寻找张琛。
亲随跟在后面嘴里嘟囔着“张大哥,这厮好快的手段啊。”
“您刚刚说什么?”领路的听到了后面有声音却没听清,扭过头问亲随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这才来一晚上,关系就如此之好了?”
“嘿嘿,张大哥这人实诚,大气,咱们弟兄都特别敬佩他!”
“都?”
“对啊,现在咱们营里,最敬佩的就是张大哥了。”
亲随还想再问几句,结果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喧闹声。
“他们在干什么?”亲随看着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群,脑子有些发懵。
“那是在跟着张大哥学本事!”领路的说这些的时候颇有些兴奋。
亲随彻底的蒙了,他实在是听不懂这个家伙再说什么,只能赶紧走两步,自己看看这个营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走进最里面,就听见了猛地爆发出一阵阵大喝声,“大,大,大,大,大”离这么近称得上震耳欲聋,亲随捂着自己的耳朵,往里面挤进去,刚刚露出一个脑袋,就看到昨天才到来的张琛,大冷天里光着膀子,披散着头发,一脚踩着桌案,手里摇晃着一个杯子,亲随仔细的看了一眼,不对,那是个筛盅!桌子上还写着两个偌大的字“大”“小”,其中“大”的上面放满了铜钱,而那个“小”的里面只是放了一个玉佩,一看就是十分的名贵。
“这...这是在聚赌?”亲随嘴已经感觉有些不利索了,他是真没看懂这个家伙在干什么,或者说这群家伙干什么,辎重营里成天闹出动静不说,新来的樊泽就是一酒鬼,刚来第一天就聚众饮酒,结果这个张琛看着文文弱弱的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结果居然聚众赌博,这...这回来的这些汉人....咋就感觉这么亲切呢?
张琛打开筛盅,“一二三小”,张琛喝了一声,然后伸手将自己的玉佩拿回来,至于剩下的铜钱却是一分不动,“当初说好了的咱们自己营中的弟兄,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的,把自己的钱都拿回去吧,至于这几个外营兄弟带来的钱嘛....收下一半你们分了,剩下的就当小弟给诸位兄弟的见面礼。”
这时候亲随才发现,这里远远不止四百人,竟还有百余人是外来之人。而此时张琛扭过头,终于看到了他这个原来的亲随,和善的对他一笑,“这位兄弟也是想来赌两把?”
“额,不是,楼班将军让我前来,询问大人些事情。”亲随尴尬的笑笑,旁人听他说完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些,让他身边一下子就空出一块地方。
张琛看着这情形,却是丝毫不感觉尴尬,伸手从桌子上捞了一把铜钱塞到亲随的手中,“刚刚兄弟陪我一起耍了一把,为我带了好运气才赢了这把,这是兄弟应得的,想问什么,走咱们营地里说。”
说完拉着亲随就奔着营帐而去,至于亲随好几次都想把手中的钱还回去,但是努力了好多次,最后还是没有把手伸出去,最后默默的将铜钱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后面的士卒们看到这一幕,也都长出一口气,等他们远去之后才扑向了桌子上的铜钱,瓜分了起来,而那些外营来的也将自己的铜钱收回去一半,脸上却是不见羞恼。
营帐之中,张琛将亲随摁到主座上,自己陪座下手,弄的亲随是坐立不安,一直在不停的扭动。
“小将军来这是楼班将军想要知道什么,请尽管问询,张某绝对知无不言。”
“当不得,当不得张大人这么说,楼班将军是想让小人过来问问张大人可对那牛将军是否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怎么?那莽汉又惹出什么乱子不成?”
“大人有所不知,今天一大早,辎重营中将三十多人送到了医馆,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断手断脚,好不凄惨。”
“哎,这莽汉端的无理,实在是抱歉,莽汉不懂礼数,让楼班将军见笑了,我在这替他道歉。”说着张琛就长鞠一躬,吓得亲随赶紧起身将他扶住。
“当不得啊,伤的都是鲜卑人,楼班将军心中其实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亲随急忙说道,说完之后却是又有些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话不能和汉人说。
张琛却是和没有听到一样, 不再说这方面,也让亲随放下心来。“请小将军转告楼班将军,牛魁英这个莽夫在王府中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小时候天天的逗狗撵鸡,长大了每日就是打架斗殴,成天惹祸,丕世子没少给他擦屁股,这不是受不了了才把他扔到幽州这苦寒之地来。”
“原来如此。”亲随沉吟片刻,便拱手起身告辞,“小人还要回复楼班将军,就不多留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再来叨扰。”
“哈哈,小将军这就要走么,也是,楼班将军的命令最是重要,那这样,今晚某家从樊泽那里弄些好酒再弄些好菜,兄弟当值结束之后可来我这里,吃肉喝酒,最后咱们再刷上个几把,兄弟放心,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兄弟你的!”
“这个...这个...”亲随的理智告诉他这事情要拒绝,但是这个了半天也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兄弟千万不要拒绝,樊泽那厮的酒是从城主府弄出来的,喝完了可就没有了。”张琛下了猛料,“而且今晚我们可是有一个大聚会,除了我们这些人,外营还有三百多个弟兄会赶过来,除了那筛子我还弄了几只斗鸡和上好的蛐蛐等物。”
听到这些东西的亲随,再也控制不住什么理智不理智了。“那晚上我当值结束,就来寻找兄长!”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亲随带着得到的情报和满心的憧憬回到了楼班身边,将张琛说的一切都告诉了楼班,听得楼班一脸的无奈,最后只能不停的叹息。“真是个莽夫啊,刚刚听闻下面的人禀报,就一个晨练,他又弄晕了好几个,其中还有三个我们乌桓的人,城主府那边已经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两个医官随时待命。”
“那我们在营里的弟兄?”亲随张嘴问了问楼班。
“大部分都是桑干他们的人,死了我也不心疼,就让他去折腾,只要不出人命,就不要管他,这种莽夫是说不清道理的,刚刚听说城主府派人去训斥结果被他一顿暴打给扔了出来,甚是无礼!”一代草原之王,曾经的乌桓之主被人逼的开始张口“莽夫”闭口“无礼”也是趣闻。
同时城主府中,李昊等人听完下面人的禀报,其中还包括樊泽和张琛的所作所为,表情各不相同,李昊嘴角含笑,王越拍着酒坛子双拳紧握眼睛微眯,管宁纠结了半天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李鍪最是正常,张大了嘴一脸的吃惊,其余诸人则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
“小师弟”李昊见李鍪这一幅吃惊的表情,不由的叫他一声让他回回神,“怎么,可是有什么疑问不成?”
“只是觉得,三为师兄所作所为,不敢相信。”
“樊泽本来就是一个酒懵子,读书只不过是缓解酒瘾罢了,张琛筛盅不离身,作画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至于牛二,你以为他为什么在辽东打铁,还不是因为这货动辄暴怒,只能用打铁来磨炼己身。”
“我竟完全没有感觉到...”李鍪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了看李昊,眼神中好像隐藏了什么不明的意味“几位师兄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人无完人,每个人若是想要成就一些事情,过程之中一定会染上属于自己的瘾,无论好坏,若是瘾过大轻则伤身,重则丧命,平时需要掩饰。”
“所以我还没有成事是因为没什么不良的瘾好么?”李鍪一脸的无语看着他们,却是没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李昊慢吞吞的继续喝着酒,不搭理他,李鍪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纠正了一下动作,继续扎着马步,手捧书简继续发奋读书,最近他发现之前看起来硬邦邦晦涩难懂的各种书籍,配上管宁那比整卷书还多的注解,看的还挺有意思的。
李昊喝完了自己酒壶里的酒之后,看着正入神的李鍪,嘴角再次泛起一抹微笑,“小师弟,可知道,在军中最容易融入进去的三种人是哪些人么?”
李鍪闻言抬起头,再次眨眨眼睛,“勇武非凡的吧,原来跟随着彰世子的时候,便是这样,勇武的人很吃香。”
“哈哈,勇武之人让人钦佩,甚至是嫉妒,但是却不是最容易融入进去的。”
“那是什么?”
“莽夫,酒鬼,赌徒!”李昊说完就起身再去找酒,而李鍪听完了却是再也看不下去手里的书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