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草原上,一行十数人,身穿辽东巡防服饰,形色各异,看着无比别扭的一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大地上。
其中一个用一身比自己宽大很多的巡防衣袍罩着自己的老者一脸不服不忿的对着另一个老人,正式王越管宁一行人,“管老头,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啃你那干粮破饼子了?”
“老夫只吃自己的东西!”管宁头也不太,一口干粮饼子就着一口水,吃的怡然自得。
“老夫那也是为民请命!”王越语调突然增高了不少,声音还有一些些的尖锐!
管宁淡淡的看了王越一样,也不再说话,继续啃着干粮饼子就着水吃着。
“王师,您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一名随行之人,之前也是一名游侠儿,看着怒气冲冲的王越,赶紧拉住他,给他轻抚后背,生怕他背过气去。
“你,你说,那等为富不仁之人,是不是应该散尽家财为那等灾民做做好事!”
“额…”游侠儿看着怒火冲天的王越,再看看啃着饼子的管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一直讪笑不已。
管宁放下饼子,扭头看了一眼还怒气冲冲的王越,不由的想到一天之前,长长叹息一声,心里有些不安。
一天前,一行十数人从辽东郡出发,也算得上是“历经坎坷”的走到了渔阳郡,已经眼看着代郡就在不远处了,结果因为王越馋酒生生惹出了不少事来。
王越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跑到一个“大户人家”去找人请他喝酒,这也是他历来的老套路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最后管宁肯定会把他捆出来,顺带把酒钱替他给了。
这是这次,王越没有找酒喝,因为那个“大户人家”正在被一群士子围住,士子们言辞激烈,神情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越本就是游侠性子,看见这一幕自然是忍不住好奇之心,顾不上去厨房酒窖,也顾不上去找此间主人请他喝酒,就先凑到士子们身边,去打听这里发生了何事。
“这间主人平时最喜沽名钓誉,平日里打着捐赠之名四处游走于各处官员之地,就算只捐赠一担粮食也要找人大肆吹捧,揽尽好名声不说,平日里却经商卖药赚钱锱铢必较,无论穷富,一文不可少!”
“这…这…这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啊!”王越看着义愤填膺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事情他们气愤在哪儿?
“此次疫病,乃我大汉之天灾,乃我幽州之大灾!这厮确是囤货居奇每日药品限量供应,明明仓库之中还有大量药草,确是吝啬异常,非但不施药布医,反而将每日急需之药材限量而出,这厮定是想要等到大灾再度爆发之时,囤货居奇,抬高价格,大赚特赚!”
“此间主人真是如此?”
“老人家你想想,若是他真是乐善好施,做了好事何必将自己名号广而传之,让自己揽尽好名声?若是他真的心无杂念,这次我幽州瘟疫横行之时,他为何不捐款捐物,送样代郡?”
“这……”王越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被这人说的,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人家,你且想想,这厮每日大鱼大肉,每月外出捐赠,还要找人大肆宣传,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是啥?”
“都是他挣得那黑心钱!甚至都有可能是他伙同官府搜刮的那民脂民膏!否则他一小小的商人,又在这幽州苦寒之地,若是没有什么鬼域手段,怎可挣得下这诺大的家业,经得起他这月月布捐?”
“可是,万一…”王越依旧有一些不相信,毕竟他所说的这些无凭无据。
青年人看他依旧不太相信,也生了气,直接下了猛料“我和你说,千万不要被这厮欺骗了,他月月布施是为了什么?那是为了让人给他宣传一个好名声,我告诉你,就在今年,这厮的大儿子,被太守举荐,现在已经去其他州郡为官了,这是不是这厮的目的?”
“是倒是,可是这也并不犯法啊。”
“那再说说他这家产!”
“家产?”王越看着这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年轻人,感觉这家伙不去军中当斥候还真是可惜了,这天赋,这能耐,在军中,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个传奇啊!
“老人家,你且看这厮的院子!”
“院子?这院子挺好的啊!”
“当然好,你看这院子周边可有其他人家?”
王越看着周围的垄垄田亩,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幼苗,脸色一红,悄悄的挪了一步。
年轻人浑然不觉,继续滔滔而谈“老人家可知这脚下田地是何人的?可知这诺大的院子是如何建起的?”
“应当,应当是买的吧…”
“买的?的确是买的,只是花了多少钱就不得而知了!这幽州苦寒之地,能有一垄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他要用多少钱,才能将那些靠天吃饭的贫苦之民手中的田地买来?”
“或许…或许…”王越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或许那些卖田之人急需用钱也说不定啊!老人家可是想这么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这张大善人既然是真的乐善好施心中慈善,为何还要趁人之危!为何不给他钱粮帮他度过难关?”
“嘶~”王越听着那人说完,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这个世间充满了不友好,一个好好的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经过这年轻人的一番解刨,生生的给变成了伪善狡猾的奸商,简直就是这世间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
“老人家,这些田地,这高屋大院,这些,都是这恶人使手段占有的,因为他,让万千家庭无法生存,让无数父母忍痛卖儿卖女,这等恶人居然敢在这天灾面前囤货居奇,岂不可恶!”
王越被他说的面色赤红,呼吸粗重,每听一个字,呼吸就粗重一分,每听一句话,面色就更加赤红一分,等年轻人说完,王越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虎吼“可恶!”
“闭嘴!”
管宁不知道何时也来到这里,右手手里拎着牛皮绳,左手拿着一贯钱,满脸的冷意,一声闭嘴,让王越停住了冲锋的脚步,满脸的冰冷,让王越转身一看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管宁走到刚刚那年轻人面前,看着现在低眉顺眼无比谦恭的年轻人,冷冷的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应裳,见过管先生!”
“应裳?听口音,汝南人?”
“管先生好耳力,应某正式从汝南而来!”
“汝南,呵呵…应璩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某家族叔,平日里,也曾教导某家与兄弟诸人的学识!”
“休璉兄好歹也是我儒家难得的俊才,怎么净教你这些手段!”
“管先生这是何意,某虽然是汝南应家,但是常年游学在外,真要论起来,某学的应该说是惠氏名家!”
“你少给惠子抹黑!先贤惠子那是辨物明理!你那是抬杠!”
“管先生,您好歹也是大儒,怎的如此粗鄙不堪!”
“哪家大儒告诉你,我就必须张口知乎闭嘴者也?”
“身为儒家之集大成者,自当为后辈所效仿,自当时时刻刻明正己身,自当好好教导学生,岂可如此粗鄙?”
“不教导后辈明辨是非,不告诉学生克己明理,就教他们张口知乎闭嘴者也?你们汝南应家就这家学?还是你那所谓的名家老师就教给你这个?”
“你,你这是狡辩!”
“连我你都说不过,你还好意思你是名家?你也就忽悠忽悠这个脑子不清醒的老汉!”
王越本来看二人唇枪舌战看的很是精彩,毕竟自己这个老朋友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喷人了,想当年,管宁刚进辽东,一张利嘴喷的辽东上上下下掩面而奔,老太守公孙度差点被他喷的背过气去,那场景,那气势,啧啧啧。
结果今天听着管宁开喷,刚刚回忆有了一个开始,就被波及了。
王越看着越来越起劲儿的管宁感觉需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了,“咳咳,老头子我可不是什么……”
“闭嘴!莽夫!”
“呃…”王越被管宁吼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过看着自己这位老朋友算是杀意的眼神,自觉的把嘴闭上了,他感觉自己再敢多说一句,估计就不只是一口气上不来了。
“管先生一来就给这奸商恶人说话,莫不是和他狼狈为奸!”
“哪里的奸商恶人?”
“就是这院中的大奸大恶之徒!”应裳仿佛又找回了主场,气势再次雄浑了起来。
“证据!”
“此人奸诈狡猾已昭然若揭,何须什么证据!”
“没证据你哪儿来的昭然若揭?”
“凭我等的推断,他所有的家财都是不义之财!”
“那你推断一下,你出于什么目的去清查人家的家产?”
“此等大奸大恶之徒,自然要好好彻查一番!”
“你查之前就知道他是大奸大恶之徒?”
“那是自…那是自然不可的,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一经彻查,果然是伪善之辈!”
“查都不查,你就开始怀疑,你凭的什么?”
“这厮每月捐赠必有人大肆鼓吹,求得一身好名声却是为了让自己儿子可以为官,还有…”
“你救济了多少?”
“什么?”
“我说,这么多年,你救济了多少灾民难民?”
“某一心苦读生效之书,发誓肃清这污浊乱世!”
“你救济了多少?”
“某家…某家…”
“什么都没干,你在这叫唤个什么劲儿!”
说完这句话,管宁扽着王越的后脖领子就走了,留下风中凌乱不知该做些什么的应裳。
远处还传来了王越的挣扎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