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翰面对舞语仙突然重回人间的冲击,尚未完全消化掉,又被一连串的“何解”暴击了。
他呆愣在原地,心中充斥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明明是第一次与舞语仙直接对话,可为什么这场面这般熟悉。
再回头细品方才她说的话,句句都是冲着师尊师德使劲,这是在替世子出头?
坊间都传闻,就是因为安和王偷偷养了外室,怀了孩子,这才拼命也要休掉王妃。
十月后世子呱呱坠地,舞语仙也因此又羞又愤,病逝于落魄之中。
如此说来,她又为何要替世子不平呢?
无数个问题齐刷刷挤在心头,李朝翰毕竟是个耳顺之年,突然被这么惊吓,一时间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开始缓神。
柳絮儿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开始借题发挥,指着舞语仙骂道:“你竟敢这般对世子师傅说话?!简直就是大不敬,丢尽了安和王府的脸面!赶紧带下去!来人!!立刻把这个疯妇拖下去!!”
舞语仙看了看跳梁小丑一般的柳絮儿,轻笑道:“我与先生探讨学问,如何不敬了?方才我说的话,柳姑娘听懂了几个字?一句都没懂就在这吆五喝六的,是谁丢尽了王府脸面?”
这句话算是梗住了柳絮儿,她确实没听懂舞语仙在说什么,甚至连是什么都没听清楚,只觉得一堆字挤进耳朵,连起来是一句没明白。
当年长姐柳沛涵学识广博誉满京都,可是并不得父亲喜欢。
说是女子懂得多了,便会和父兄辩理,与文人斗诗,抛头露面不说,一点大家闺秀的温婉都没有了。
她死后,更是被家人说成是慧极早夭,自作自受。
是以,柳絮儿只看了些女德之类,根本不识多少字,后来还是为了王爷,恶补了些诗文和佳句。哪里能听得懂这么多之乎者也。
见她被噎得闭了嘴,舞语仙也不再追击,毕竟志不在她,转而向李朝翰继续发难:“先生既然不答,那此页便揭过。我想再请教,昨日世子挨打是所为何事!?”
李朝翰之所以会登门,除了想看看世子是不是赌气,还想见见王爷,向他说明最近世子在上书房的表现。
让王爷严加管教,万不可轻慢世子学业。
只是他不知道,榭北行已经快将这小儿逼死了,日日纠问,天天苛责。
李朝翰此行从一开始便注定,每一句话都会插进舞语仙的肺管子。
“既然说到此处,本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最近课业表现极差。昨天打手板,也是数错并发,理所应当之举。”李朝翰一本正经道。
数错并发!?
理所应当!?
舞语仙狠狠咽了口气,按耐住往他死穴上扎几针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何为数错?”
“上课睡觉,课下布置功课也经常完成不了,字迹歪歪扭扭很不认真,此为数错!”李朝翰说着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不仅如此,昨日,课堂间隙,他竟然与宫中皇子们打架,此事难道当不得一顿手板吗!?”
打架!?
明修居然会打架?
听了这话的舞语仙心头一动居然有几分欣喜,怕儿子这个被人戳到南墙都不敢吱声的性子,出门会被活活欺负死,这份隐隐的担忧由此稍稍疏解了几分。
自己告了一大堆状,这舞语仙不忧反喜,李朝翰心中默默叹气,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若是对王爷提起,他定会气愤难当。
旁边的柳絮儿赶紧借机插嘴道:“世子居然如此怠慢,实在不该,还请李大人见谅。随后,我一定将这些告知王爷,让他……”
感觉身上冷森森的,柳絮儿下意识抬起眼神,正遇上舞语仙杀人一般的目光。
“你是想一辈子都说不了话吗?”她竖起两指,捏着一根银针,冷冷质问道。
柳絮儿慌忙捂住脖子,第一次见面被扎哑了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
这女人,当真是有病!
“李大人昨日打了世子手板,那与他打架的其他皇子呢?也都打了?”镇住了柳絮儿,舞语仙继续问道。
李朝翰一怔:“自然没有。是世子动手在先,皇子们仅仅是抵挡了一下而已。”
好一个拉偏架的师傅!
“您亲眼看见世子无缘无故,便动手打人的?”舞语仙再次质问。
捋了捋胡须,李朝翰实话实说:“那倒没有,但是课堂上众人作证,总不会都冤枉了他。”
“世子五岁,一个人去打众位皇子!?”舞语仙一针见血道。
李朝翰犹豫了片刻,当时怒极确实未曾细想。
“身为总师傅,问也不问先打了最小的孩子,整整十下!?”舞语仙步步紧逼,问得李朝翰有些心虚起来。
“这,这也是……”
“众人打作一团,师傅只责其一,这就是上书房为师之道!?”
啪一声,舞语仙重重拍在桌上,震的桌几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在场众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王妃吗?
这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大委屈也甘之如饴的王妃吗!?
紫嫣也对世子受到苛责也很是不满,听见王妃这一串追问,只想拍手叫好。
今天幸亏有她,若是王爷听见李大人这番话,世子不仅得不到怜惜,多半还要屁股开花。
“当时,当时……”李朝翰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对世子粗暴了几分,也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皇子们和诸位世子王孙都指认,是榭明修先动了手,他便对世子行了处罚。
见李朝翰捋着胡须张嘴结舌的模样,舞语仙觉得,自己再多看他几眼,都要被气的吐血,挥手道:“李大人无需解释,我安和王府也不是请不起师傅。若是世子在上书房不可能被公平对待,那这个学上与不上,还在两可之间!慢走不送!”
说罢,她挥袖便要回去。
被这一顿抢白,李朝翰哪里受的了:“舞,舞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立场?这里是安和王府,不是舞相的府邸,不该是你做主的地方!”
柳絮儿眯着眼睛,手逐渐由喉咙滑到心口,脸上的神情也由惊恐转成讥讽。
你个贱人,在安和王府你算什么东西!
舞语仙只是微微偏过头道:“我是大夫,世子是我的病人,我说他不能上学,就是不能!”
大夫!?
这舞语仙怎么又成大夫了!?
正在疑惑,舞语仙只留一句送客转身便走。
下人们听从舞语仙的吩咐,将还在摸不着头脑中的李朝翰请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才一跺脚恍如梦醒,这个感觉,这不就是当年与柳沛涵摆文墨擂台时候,那个憋气的心情吗!?
舞语仙,这个舞语仙,到底怎么回来的!?